“……神性因子。”

庄晓顾不上切出“梦境”时头痛欲裂的感觉，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开口道，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情报。

“总算有进展了，辛苦你了，庄晓上校。”

梅林手里《真理之城》的著作，在庄晓切入梦境时，他一直都在反复阅读这本揭露了真理之城命运的羊皮书，根据他从庄晓与陈启那里得来的消息来判断，如今梦境中的真理之城正处于民主议会与帝国来往的蜜月期。

双方正频繁地通过梦境交流两个世界的情报。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不期而至。

“请进”

坐在办公室门口附近的庄晓隐约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作为同一批的“开荒人员”，在回到避难所后她与宋宪之间几乎没有了进一步的交流，在剔除了芯片的影响，他们在避难所原本的身份并无交集，也并不属于同一部门。

宋宪手头上似乎也被安排了许多工作，她几乎从没有在避难所的公共区域见过宋宪。

进门后，他与梅林之间也并无太多交流，梅林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几个字，递交给宋宪，后者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进衣服内侧的口袋，接着当做无事发生般把一沓文件累在了梅林的办公桌上，看起来就像是一次不同部门之间普通的交接。

随着宋宪离开，办公室的门重新关闭，屋内又一次回到寂静，梅林才道，“关于神性因子的事，就交给他去查明吧，眼下你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要和我一起共进午餐么？”

“这本书也是他……”

庄晓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

梅林依旧保持沉默，而此刻，这就相当于默认了。

“我试着见了凛冬，她看起来并不记得公会的事，也忘记了避难所的存在。”

“这不奇怪，和宋宪的看法一致。”

“他？”

“他觉得凛冬虽然和‘女神’看起来一模一样，但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两个不同的人，他在帝国的时候还打听到了一些有趣的法，伊森似乎认为女神是‘未来的凛冬’。”

当然，这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触及到了时空悖论，避难所的不少书里都提出了著名的祖父悖论，主流的观点认为即使有人真的掌控了跨越时空的能力，也决不能使两个世界的自己相见。

时间能力，看似神秘而又无所不能的存在，却也存在着诸多限制。

避难所的建立，真理之城的毁灭，还有羊皮书上所提到被派往“异世界”的星舰，从行动层面来讲，民主议会已经远远地领先了“开荒计划”一大步，他们曾经真的认为那艘星舰能跨越星系的距离，抵达另一个存在高度发达文明的星系。

随着庄晓带回了“神性因子”的概念，梅林忽然觉得也许时间的排序问题才是一切的关键。

庄晓见梅林又陷入了一言不发的状态，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认为凛冬并不是人类。”

梅林出了内心所想，他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可能引发歧义，便解释道，“至少她和我们不同，并不是纯血人类。”

在“异世界”的漫长生活足够让他们察觉到这件事。

哪怕公会的高层们获得了怎样的力量，统治了多少位面，他们都没法成为真正的“神”，甚至越是了解权能，离那至高无上的存在越近，便越能理解两者之间无法逾越的差距，他们永远都只有那些能力的使用权限。

套用游戏术语，在完成了寻找女神的主线任务后，他们每个人只是得到了一次道途晋升的机会，这让他们远远凌驾于圣者之上，那也许就是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

而更进一步，便是能够决定道途与规则的存在。

向他们分享力量的女神，还有至今仍无法推断本体身处何处的旧神都属于那个层级。

“你是我们之中唯一真正和旧神打过交道的人，应该比我们任何一个都理解这之间的差别……而凛冬，她从一开始就拥有我们所不具备的天赋。”

然而这一切已经超越了他们现有的认知范围。

在避难所居民的认知中，他们所处的是一个没有神秘学，没有超自然事件的世界，他们所信奉的只有科学的力量，甚至就连“超能力者”这种概念也从未在生活中出现过，因此哪怕避难所委员会的成员也需要安保人员保护，那些人总是配备了最精良的装备。

但现在，梅林觉得自己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异常。

“如果你去走进了民主议会，或许会在那里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知道？”

“书上是这么的。”

梅林扬了扬手中的羊皮书，“写下这本书的真理之神信徒见过民主议会的每一位成员。”

而按照科学理论，民主议会的“原班人马”绝对没法活到今天。

……………………

与此同时，另一边。

伊森的调查同样陷入了困境。

他在起床后又一次跟随凛冬拜访了卡尔教授，这位胖大叔迫不及待地向他分享了重温《真理之城》的心得体会。

文斯太太如释重负，她感慨一句“谢天谢地，你们总算来了”之后，就亲昵地把凛冬拉到客厅里闲聊起来，她对“梦境”的生活很感兴趣。

但其中绝不包括政治、阴谋论和信仰。

她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对自己的丈夫都很满意，两人婚后的大多数生活都算幸福，但卡尔作为真理之神的信徒，还是不可避免有时会陷入魔怔的状态。

自从上一次伊森走后，卡尔就魔怔了。

而且这次魔怔的时间格外漫长，先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之后便神经质一般地拉着她议论民主议会的阴谋，但实际上，她对于真理之神信徒所向往的“理想国”根本没有任何兴趣。

被人拽着聊上针对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话题聊上好几个时，这对文斯太太来简直就是天大的折磨。

“伊森，你上次提出的视角启发了我，我尝试以邪恶一方来解读民主议会的行为。”

卡尔教授的衣着依旧随意，条纹睡衣，上面满是褶皱，“我发现他们对于道各个道途信仰都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期间甚至还邀请先哲向他们挑选的学徒传播真理之神的信仰，但不出意外的以失败而告终。”

伊森多少理解了文斯太太的痛苦。

卡尔教授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不可收拾，哪怕你不回答他，他都能通过自问自答的方式让这场对话继续下去。

自从来到书房之后，卡尔教授已经自顾自地叨叨了快一个时。

伊森是一个懂礼貌的好青年，他不想扫了卡尔教授的兴，便在对方停顿下来时，顺着话题的走向问道，“所以，你认为民主议会其实是希望研究道途的力量为他们自己所用？”

“关于这一点，先哲提出了两种可能性。”

这个问题正中卡尔教授下怀，他迫不及待地道，“其一，是正位神与中位神的力量无法跨越‘梦境’对身处真理之城的人们造成影响；其二，是帝国人民与那里的居民体质不同，他们天生承载不了道途信仰的加持。”

“于是，民主议会基于第二条理论提出了一个设想，他们能否通过某种手段，以帝国居民作为蓝本，通过一个叫做‘基因技术’的东西，把那里的居民改造成和帝国居民相同的体质。”

提到“基因技术”时，卡尔教授皱起了眉头，因为《真理之城》里并没有针对这个名词进行详细的批注，他只能认定这是某种民主议会早就掌握的技术，“听起来也许和教廷用推行的人体实验有些类似，你应该知道圣歌队的存在吧？那些孩子从就要被选拔出来，经受‘圣言术’的改造。”

到此处，他不免叹息一声，“我有一个学生曾打算关注并报导这件事，一个月后，他的尸体被人在帝都城郊发现。”

“请节哀。”

“他为了追寻真相而死，死而无憾。”

因为学生的缘故，卡尔痛恨任何可能涉及到人体实验的行为，而在将民主议会视作邪恶的一方后，这一切反而顺理成章。

这就是邪恶势力会使用的手段。

就和教廷一样，那些孩子在教皇眼里只是用于迎接圣者降临的耗材。

“民主议会曾向先哲提出了请求，他们希望先哲能为他们提供一个完美的样本来推动实验的进行。”

这可能会成为一个载入史册的技术。

“他答应了？”

“答应了，先哲向他们承诺会尽可能地找到一个完美的样本。”卡尔教授停顿半晌，“但这件事之后就没有任何记录了。”

他无从得知先哲是否找到了符合民主议会要求的完美样本。

“天，我按照你提供的视角仔细一想，才发现民主议会简直坏的流脓！当然，这也是可能性之一，我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证据来证明这些推测。”

卡尔教授认为他们也注定没法找到证据了。

他们没有亲自去过真理之城，他们现在做进行的是一场有趣的思维实验，只可惜他现在离开了真理学社，否则这一定会成为绝佳的授课内容。

用辩证的眼光来看待一切。

他们尊敬撰写了《真理之城》的先哲，但这并不意味着先哲所有的看法都是正确的。

这也是伊森欣赏真理之神信徒，乐意和他们沟通的原因所在。

他们和生命女神的信徒有着本质的不同，不会在你对典籍提出质疑时吹胡子瞪眼，更不会直接把你打成邪神信徒一把火烧死你。

他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细细想想你的有没有道理。

当然，如果你提出了太过反智的言论，很可能会被真理之神的信徒打上“SB”的标签，从而收获一些尖酸刻薄的讥讽。

用现代术语来解读，真理之神的信徒大多都有厌蠢症，就连艾薇也不例外，据伊森观察唯一的不同是艾薇有着良好的修养，在把某些人标记为“SB”之后懒得骂他们。

这很好检验。

如果你在和新内阁和她共事，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被连贬好几级调去了最基层的岗位，又或者毫无征兆地被调离了帝都，前往边境城市上任，那多半就是被艾薇给标记了。

在新内阁成立的最初几个月，那些通过家族关系进入内阁的人全都被艾薇清洗出去了。

然而伊森来到这里的原因，即使对于开明的真理之神信徒来，可能也过于超前了。

这些日子他都在思考有关真理之神的事。

一个白色的光球。

这是真理之神信徒对祂的描述，也让伊森越想越觉得正位神和中位神的队伍中混进去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他认识的旧神全都不知道这个白色大光球是从哪冒出来的，这明从道途信仰层面上来看真理之神根不红苗不正。

新的问题出现了。

伊森认识的“道途领导”层级都太高了，祂们并不会关注到那么琐碎的事上，而真理之神也从来不是祂们首先想要记恨或消灭的对象，硬要形容的话，祂的存在就像是旧神在毁灭世界的过程中顺手捏死的“会发光的路人甲”。

或许只有和真理之神共事过的正位神与中位神们知道祂的来历，但坏消息是，最后一位中位神狩猎女神辛西娅决定永远留在几百年前，她去见了麦卡-德林最后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和她相关的记载。

因此伊森只能另寻他路，来探探资深真理之神信徒的口风，如果实在不行，他就只能想办法问问凛冬能不能开大号来带带他了。

毕竟他才刚刚开始对于“污染区”的构筑研究，上一句“萌新求带”应该也不过分。

“卡尔教授，其实我这次来还有另一件事想要请教你。”

“你。”

“在真理之神留下的知识中，有没有觐见祂的方式？”

伊森解释道，“我知道生命神教和奈瑟瑞尔圣堂都流传了类似的仪式。”

当奈瑟瑞尔圣堂的骑士获得圣剑时，便完成了对于骑士领主的觐见。

“觐见？”

“你之前提到过，在教廷迫害你时，你曾见短暂地见到了真理之神。”

“理论上可以，但是……”

卡尔上下打量伊森，“你愿意成为真理之神的信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