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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百日之约(1 / 1)

“啥,你要去杀猪?”老太太闻言吃惊道。

“奶奶,我要读书考秀才……”苏录无奈道。

“没错儿,杀猪菜很好吃的。”老太太咽了下口水,高兴道:“秋哥儿要是成了杀猪的,奶奶就有口福了,奶奶最爱吃大肠了。”

“我爱吃猪尾巴……”金宝更是口水哗哗。

“秋哥儿啊,你还真不如去学杀猪呢。”大伯不禁好笑道:“从到大,你进过几天学堂啊?”

“就是。”伯娘附和道:“学堂门朝哪开,你还记得不?”

“那还不是嫂子打,跟夏哥儿秋哥儿,读书莫得用处吗?”姑打抱不平道:“莫得用处,还一直让春哥儿读。”

“春哥儿是那块料子,他俩不是那块料子!”伯娘闻言秀眉一挑,跟姑针锋相对道:“咱家从牙缝里省出那点儿银子,得花在钢口上!”

“……”姑一时语塞。就算和苏录是一面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在读书方面,秋哥儿没法跟春哥儿攀伴儿。

“我觉得我是那块料。”苏录却毫不自卑道。

“当老子不知道你咋想的?你娃儿就是不想干活!你连《三字经》都背不起。”大伯自以为看穿苏录道:“‘凡训蒙,须讲究’,你知道后头是啥子吗?”

“我当然知道。”苏录闷声道。

“那你背起嘛。”大伯母冷笑道。

“要背就从头背起嘛。”苏有才对哥嫂有些不满,给儿子打圆场道:“从半截儿我都背不清爽……”

“详训诂,明句读。”却听苏录流利地背诵道:

“为学者,必有初。

学终,至四书。

论语者,二十篇。

群弟子,记善言。

孟子者,七篇止……”

苏录一口气背到‘经子通,读诸史。’才停下来问目瞪口呆的大伯两口子道:“还用继续背下去吗?”

实际上他不敢往下背了。因为下面便开始‘考世系,知终始’了,他所学的版本里,还有‘十六世、至崇祯’呢……

“不用了,你背了我也听不懂。”好在大伯娘已经被镇住了,揉着太阳穴问大伯道:“当家的,他背的对吗?”

“……”大伯其实早就把后头的忘干净了,他以己度人,才会觉得苏录也背不下来。只好有些尴尬地点头道:“差不多吧。”

“一字不差好么!”苏有才却高兴道。

“秋哥儿太厉害了!”苏泰开心地拍着巴掌道:“我只能背到‘香九龄、能温席’,后头就想不起来喽……”

“我一句也不会。”金宝儿也使劲拍着巴掌,一脸的自豪。

“你娃儿还有点东西嘛。”大伯也很高兴,摸了摸苏录的头顶道:“脑壳壳里蛮清爽滴。”

“大哥,秋哥儿给家里立了大功,也该奖赏他一下嘛。”苏有才便趁势道:“就遂了孩子的愿吧。”

“哎。”大伯点点头,看向自家婆娘道:“那就先不急着拜师,让秋哥儿再读两天书?”

“不拜就不拜。”伯娘瞪大伯一眼,总算是退了一步。

苏录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她话锋一转道:“但你是不是那块料,嬢嬢我了不算,他们了也不算——”

“那怎么才算?”苏录沉声问道。

“有本事考进太平书院去,老娘就承认你是读书的料!”伯娘沉声道。

“大嫂,你不是强人所难吗,他才念过几天书,就让他考太平书院?考个铲铲嘛!”苏有才一听就急眼了。

“连太平书院都考不上,还想考秀才?”大伯娘傲然道:“不光得考上,还得像春哥那样名列前茅,才能有希望!”

“人家只招年十四以下的学童,过了年他就超龄喽!”苏有才无奈道。

“人家不是年底收学生吗?春哥儿就是那年腊月考上的。”大伯娘记忆犹新道。

“那时间也太短了,满打满算还有三个来月,秋哥儿就是不眠不休的学,也根本来不及……”苏有才叹气道:“别三个月,三年都不够啊。”

“就给他三个月,行就行,不行就早点去当学徒!”大伯娘却主意已定。

“嫂嫂……”苏有才满嘴苦涩,他理性上明白,嫂子得也没错,能考中功名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尖子,普通人早点认清这点早解脱,也省得拖累家里。

可这是他儿子头一次,下决心要做一件事啊……

“老汉儿别了。”却听苏录沉声道:“三个月就三个月!”

他定定地望着大伯娘,斩钉截铁道:“我考上给你看!”

“考不上怎么办?”大伯娘瞳孔缩了缩,被他的眼神震了一下。又心怎么能让个孩子镇住呢?便狠狠地瞪回去。

“悉听尊便!”苏录跟大伯娘斗鸡似的互瞪。

“啥子意思?”大伯娘一愣。

“就是‘到时候你了算嘛’。”大伯道。

“好,这可是你的!”大伯娘重重点头。

~~

虽然争取到了一百来天,但苏录就算想读书,也得先忙完了秋收再。

下午回到地里,苏泰继续杀剩下的高粱。苏有才和苏录则配合着开始脱粒。

两人先在地上铺一块粗布单,再架个木头槽子搁在上头。然后苏录扶槽,苏有才手持高粱束,将穗头用力摔打在槽子上。

通红的高粱粒子便扑扑簌簌下,大半在槽子里,也有好些撒在布单上。苏录一下就理解了‘下沙’为何意,确实太像了。

尘土飞扬间,苏有才一边摔打,一边问他:

“儿啊,你《三字经》不是只能背到‘养不教,父之过’吗?今天吃了仙丹吗,这么厉害?”

“感觉中暑之后,脑袋一下子灵光了。心里也通透了,觉得这世道,读书才是出路。”苏录掩着口鼻,闷声道。

“那你继续背我听听。”苏有才兴致勃勃道。

“后头不会了。”苏录摇摇头。

“那背背《百家姓》?”苏有才又道。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后面也不会了。”苏录老老实实道。

“《千字文》呢?”苏有才锲而不舍。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辰宿(su)列张。”苏录愈发露怯。

“是‘日月盈昃,辰宿(xiu)列张’。”苏有才无语道:“你还考个铲铲哦?这都是最基本的东西!”

“……”苏录也很无奈。上辈子学只要求背诵《三字经》,不要求背《百家姓》和《千字文》啊……

“唉,不怪你娃儿,都怪你老汉儿。”苏有才完又跟苏录道歉:“都怪我前些年忙着考秀才,疏忽了对你哥俩开蒙,结果两头都耽误了……”

着他停下动作,用袖子擦擦眼角,闷声道:“哎呀,眯到眼喽。”

苏录便默默起身,把装水的竹筒递给他。苏有才接过来喝一口,愈加歉意道:

“秋哥儿啊,咱们老祖宗苏老泉,能二十七始发愤,那是他家条件好。咱家这条件,十三岁从头开始,也实在太晚了。”

“爹,那是因为我以前没学过。我从现在开始奋起直追,一定能撵得上!”苏录却一脸恳切道。

看着儿子求知若渴的目光,哪个当爹的能受得了?

“格老子,又眯到眼喽。”苏有才仰头望着天上的雁群,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又排成‘一’字向南飞。不禁叹息一声道:

“连扁毛畜牲都识字,我儿子还能不如个鸟?好吧,学了就比不学强,为父从头教你便是。”

着他朝苏录挤挤眼,给儿子减压道:“你也别太把伯娘的话当回事儿。就算考不进书院去,只要你想学,爹一样能教你。你老汉儿别的不会,教书还是有一套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苏录重重点头,呲牙笑道:“先全力一搏,争取考上书院。但就算没考上,去当了学徒,我也会继续用功读书的!”

“这就对了!”苏有才欣慰地大笑道:“就要像《三字经》里讲的那样,‘如负薪、如挂角,身虽劳、犹苦卓’!”

“那孩儿到底该学些什么?”苏录追问。

“‘三百千’、《学》、《孝经》,还有‘四书’、《时古对类》、《声律发蒙》……”苏有才便如数家珍道。

“这么多?”苏录不禁咋舌。

“多?这些只是基础嘞。”苏有才加重语气道:“重中之重是‘四书’和‘四书章句集注’。太平书院笔试就两种题,一是四书帖经;二是墨义,必须用‘四书章句集注’作答。”

“帖经、墨义,啥意思?”苏录准确提取重点。

“帖经就是把经书的内容盖起一部分,考生得一字不差地填上才算对。”苏有才解释道:“墨义就是笔答经义。”

“明白了。”苏录点点头,就是填空和词语解释嘛。

在他的认知中,这都是标准的送分题。

“不考八股文吗?”他又问道。

“不考。太平书院治学严谨,开课后会从头讲经,以免谬误。经书还没讲,怎么可能要考生破题作文呢?”苏有才很确定地答道。族里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每年至少送一个子弟进太平书院,所以他门儿清。

“那就好。”苏录长长松了口气,他就是再自信也知道,短时间内不可能学会八股文。

“那能不能跳过那些……基础知识,直接学四书五经?”他又问老爹道。

不考的内容,狗都不看一眼……

“要不得。早些年,书院确实这样考过,但发现考进来的学子,根基差得要死。连对仗声律都不会,怎么可能写出好文章?”苏有才语重心长地教导儿子道:

“这学习就像盖房子,根基埋在地下虽然看不见,但至关重要,糊弄事儿是要塌房的。所以后来书院就在笔试前先考口试,考校这些基础。”

“明白了。”苏录点点头,便打消了省功夫的念头。

但他还是很高兴,因为他觉得父亲应该是个好老师,那书院也应该是个好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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