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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0章 卧龙岗的旁观者(1 / 1)

蒯越的马车仓皇逃离了卧龙岗。

车轮在土路上颠簸不休,每一次震动,都让那三个词在他脑子里砸得更响。

曲辕犁!工分制!雪盐!

农!人!钱!

这三样,任何一样,都足以让一方诸侯改天换地!

而那个叫江源的年轻人,举手投足间,竟已将三者尽握!

“主公……”

蒯越瘫软在车厢里,手脚冰凉,冷汗浸透了里衣。

他太清楚刘表的为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面对江源送上的这份能让荆州财税翻倍的“祥瑞”,刘表根本不可能拒绝,也根本没有胆子拒绝!

答应,是引狼入室,饮鸩止渴。

可不答应……就是亲手将天命拒之门外!

这道题,没得选!

……

送走蒯越,郭嘉快步跟上江源,病愈后的那份从容荡然无存,眉宇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老师,这……是与虎谋皮!”

他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焦灼。

“刘表此人,器量狭,守成有余,不过一守户之犬。可雪盐这块肥肉喂下去,犬也能养成噬人的猛虎!”

“一旦他尝到甜头,实力暴涨,第一个要反口吞掉的,恐怕就是卧在他身边的我们!”

江源停步,转身望向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

那里的每一张脸上都挂着汗珠,每一双眼睛里都烧着光。

“奉孝,你看他们。”

江源的声音很轻。

“他们缺粮,缺衣。”

“缺活下去的尊严。”

他收回视线,直直看向郭嘉,那双眼瞳深不见底。

“而我们,缺什么?”

郭嘉一窒。

“我们缺的……是时间。”

江源一字一顿,话语砸在郭嘉心上。

“刘表那张官文,不是废纸,更不是什么庇护。”

“那是我用一万石雪盐,为这卧龙岗,为这稷下学宫,换来的三年!”

“整整三年,无人敢扰,可以肆意生长的喘息之机!”

他唇角挑起一个难言的弧度。

“三年之后,这荆州地界,谁为虎,谁为犬,可就不准了!”

轰!

郭嘉只觉一道天雷在脑中炸开,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怔怔地看着老师的侧脸,那张脸平静无波,却仿佛已经将未来三年的天下棋局,尽数子于胸!

何止是与虎谋皮,这分明是……养犬,而后驱虎!

郭嘉躬身,长长一揖,五体投地。

“弟子,受教!”

十日后。

一队荆州官兵,护送着一份盖有刺史大印的官方文书,抵达卧龙岗。

使者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宣读政令。

“兹南阳卧龙岗江源先生,创建稷下学宫,有教无类,改良农具,利国利民,实乃荆州之祥瑞也!”

“特准,南阳郡三年免税!”

“特许,稷下学宫自治之权!”

当“自治之权”四个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时,整个卧龙岗,彻底炸了!

所有流民,所有工匠,全都疯了!

他们嘶吼着,哭喊着,与身边的人紧紧抱在一起,狂喜的声浪几乎要冲破云霄!

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他们有了一个官府认可的家!

一个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

“江神仙”的名号,一夜之间,传遍了荆襄九郡!

宛城的酒楼里,书先生口若悬河。

“话那江神仙,端坐茅庐,未出半步,便算定曹军大将夏侯惇必至!更以三言两语,喝退虎卫百人!”

“他挥挥手,苦涩的石头就化作了洁白的雪盐!他画张图,笨重的木犁就成了日耕十亩的神器!”

许都,相府。

曹操看着暗探呈上的密报,一掌拍下,身前的案几应声开裂。

“曲辕犁?工分制?”

“这个江源,究竟是何方神圣!”

冀州,袁绍大帐。

谋士许攸捻着短须,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主公,此人……不可觑。若能为我所用,霸业唾手可得!”

一时间,天下风云汇聚南阳。

稷下学宫,成了这乱世中唯一的应许之地。

流民、工匠、寒门士子……

他们拖家带口,跋山涉水。

朝着那传中的卧龙岗,蜂拥而来!

短短一月,稷下学宫的人口,由最初的百余人,激增至三千!

整个卧龙岗,成了一座喧腾鼎沸、生机勃勃的巨大工地!

这一天,学宫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

来人一身青衫,气质儒雅,下颌却微微扬着,自有一股傲气。

“在下徐庶,字元直。久闻江源先生大名,特来拜会。”

他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入了正在指挥众人开荒的郭嘉耳中。

郭嘉眼皮一跳。

徐元直!

水镜先生司马徽的高徒!

他不敢怠慢,立刻将徐庶引到一旁。

可徐庶的视线,却被工地上那面巨大的工分兑换表给牢牢钉住了。

他盯着那面巨大的工分兑换表,眉头越拧越紧。

上面赤裸裸的利益交换,让他眼中的审视,渐渐化作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终于,他按捺不住了。

他猛地转身,面向所有挥汗如雨的流民,朗声开口,声带质问。

“诸位!在下有一事不明!”

“圣人教化,讲仁义,尚礼信!以德服人,方为大道!”

“此地规矩,却事事言利,处处算计!以蝇头利,驱使百姓劳作,与逐利商贾何异?!”

“此等唯利是图之法,岂非悖离圣人之道,诱人心堕入贪欲之渊?!”

声如洪钟,一席话,让喧闹的工地霎时死寂。

所有人都停了手里的活计,茫然地望向这个突然发难的读书人。

郭嘉面色一沉,刚要开口。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你的,不对。”

江源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

他看着徐庶,目光沉静。

“我且问你,何为仁义?”

徐庶傲然挺立:“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乃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乃义!”

“得好。”

江源点了下头,伸手指向一个正将杂粮饼掰碎了喂给孩子的母亲。

“你同她讲仁义,她只想下一顿饭能喂饱怀里的孩子。”

他又指向一个刚用工分换了新锄头,满脸都是褶子的老汉。

“你同他讲礼法,他只盼着多垦两分荒地,好在入冬前给婆娘添件厚衣裳。”

江源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衣衫褴褛,眼中却重新燃起光亮的流民,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锤!

“《管子》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连肚皮都填不饱,连命都快保不住,你跟他们空谈仁义道德,高论家国大义,不觉荒谬吗?!”

“我江源的道,很简单!”

“先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让他们能用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地站起来,活出个人样!”

江源一步步上前,逼视着脸色煞白的徐庶,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告诉我,徐元直!”

“让天下百姓,先活下去!”

“这,难道不是最大的仁义吗?!”

徐庶被这番话震得踉跄后退,脸色煞白,脑中轰鸣作响!

他从笃信的圣贤道理,此刻被江源用最滚烫的现实,砸得支离破碎!

根深蒂固的认知,在这一刻,剧烈摇晃。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对着江源,郑重地长揖及地。

“先生之言,元直闻所未闻,振聋发聩!”

他抬起头,眼中的傲气已然褪尽,只剩下求索的迷茫与执拗。

“但,以利驱人,终究是术,非道。元直心中,仍有大惑未解。”

“请恕元直无礼,愿在此地做一闲人,不领差事,不计工分。只用我这双眼睛,亲眼看看,先生走的,究竟是救世正途,还是……昙花一现的歧路!”

江源笑了。

“准。”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一处山寨。

一个面相阴鸷的中年人,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子,推到一名独眼壮汉的面前。

他,正是当初被江源逼走的王乡绅的堂弟,王奎。

“大当家,那卧龙岗如今就是一座金山!只要干成这票,你们黑风寨,十年吃穿不愁!”

王奎的眼中,是淬了毒的恨意。

“我王奎不要钱!”

“我只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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