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儿是被警笛声吵醒的。
那声音就像一把生锈的刀,从她的太阳穴直扎进后脖颈。
她抓着枕头的手紧了又松,终于掀开蚊帐坐起来时,额头上还留着被压出的红印。
月光从窗户的缝隙透进来,正好照在对面女生七舍楼下——两辆蓝白相间的警车斜停在香樟树下,车顶的警灯转得让人头晕目眩,几个穿着制服的身影在树下走动,其中一个弯腰用粉笔画着圈。
“又是507。”她嘟囔着摸出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周华的未接来电像一排钉子扎在通知栏里。
最后一条消息的时间是两点五十八分,“计划有变,速来507”这几个字泛着冷冷的光,和她床头《唐代墓葬习俗》上的香灰形成了诡异的呼应——那截香灰正正地在“乾陵地宫入口,藏于牡丹花蕊之中”这一行字上,就像一根细的引信。
手机在她掌心发烫。
赵婉儿裹上外套冲下楼时,风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就像烂在泥里的牡丹。
她跑到七舍楼下时,警戒线已经拉起来了,蒋丽萍蹲在树后瑟瑟发抖,怀里抱着一台DV机,苗淼的胸牌从她兜里滑了出来,在路灯下泛着青色的光。
“李薇……李薇掉下来了。”蒋丽萍的牙齿咯咯作响,“她撞在了苗淼躺过的地方,血……血就像一朵开败的牡丹。”
赵婉儿的后脖颈突然泛起一阵凉意。
她想起三天前在李宝屋里见过的龟蛇泥塑——那是袁天罡当年布下的镇煞局,龟首属阴,蛇尾应煞,七煞归位时泥塑会自鸣。
此刻她摸出手机给李宝发消息,指尖刚碰到屏幕,兜里的玉坠突然发烫。
同一时间,两公里外的老巷子里,李宝正对着龟蛇泥塑皱着眉头。
泥塑摆在八仙桌上,龟背的纹路突然泛起青灰色,蛇信子位置的红玛瑙“咔”地裂开了一道细缝。
张远山端着茶盏的手停住了,茶水溅在了桌布上:“七煞……又归位了?”
“李薇。”钱一多翻着笔记本,钢笔尖戳破了纸,“三个月前是苗淼,两个月前是王雨,上周是陈佳,再加上今晚的李薇……正好是七煞里属水的四个。”他抬起头时眼眶发红,“龟蛇局在震动,明剩下的三个也快了。”
李宝没有话。
他盯着泥塑蛇尾处新渗出的黑雾——那团雾正缓缓旋转,和李薇坠楼前蒋丽萍DV里的影子一模一样。
窗外突然刮起了穿堂风,吹得桌角的《乾陵图志》哗哗地翻页,停在了“七煞镇陵,牡丹锁魂”这一章。
一个多月后,师范大学的梧桐叶开始飘了。
赵婉儿蹲在围墙边的包子店门口,看着王二揉面。
蒸笼里冒出的白雾漫过了柜台,猪肉大葱的香气裹挟着热气扑面而来,她吸了吸鼻子,回头喊道:“李宝,你郭老板今天是不是多放了香菇?”
李宝抱着笔记本从巷口转了过来,发梢还带着图书馆里的冷气。
他把保温杯递给赵婉儿:“趁热喝,张教授你最近总往七舍跑,让我盯着你别着凉。”目光扫过她手里的包子,又补充了一句,“郭婶儿今早新腌了糖蒜,你不是爱吃吗?”
“好嘞!”里屋传来郭老板洪亮的声音,系着蓝布围裙的老板娘探出头来,手里的擀面杖还沾着面粉,“赵姑娘和李老师快进来,今天灶上炖了萝卜汤,热乎乎的!”
王二擦着桌子笑着:“您俩可成我们这儿的活招牌了,昨天有个戴眼镜的姑娘还问,总见你们来,是不是在写什么市井?”
赵婉儿咬着包子笑了起来,汤汁溅到了袖口上。
李宝抽了张纸巾帮她擦了擦,抬头时正好迎上了老板娘狡黠的眼神——老人挤了挤眼睛,转身往汤锅里撒葱花。
阳光透过竹帘洒了进来,在李宝的眼镜片上碎成了金色的光斑,他突然想起那天龟蛇泥塑上的黑雾,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话。
这平静的场景是施丽娅最痛恨的。
她站在包子店斜对面的报刊亭后面,指甲掐进了掌心。
李宝帮赵婉儿擦袖口的动作就像一根刺,扎得她眼眶发酸。
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是王立平的消息:“七煞归位的进度太慢,你最好搞出点动静。”她盯着消息,想起上周在地下车库,王立平捏着她的手腕“袁天罡的局,总得有人推一把”时的阴笑,胃里泛起了酸水。
“搅乱他们。”她对着玻璃橱窗里的倒影道。
倒影里的人眼睛发红,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猫,“只要他们乱了,李宝就会注意到我……就会需要我。”
她摸出手机,翻到袁风的号码。
那个总是穿着道袍、兜里装着假符的江湖骗子,上次在茶馆“要破情劫,得用点邪门儿的”,此刻倒成了救命稻草。
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了三秒,她按下了通话键,声音颤抖着:“袁师傅,我需要你帮忙……搅乱点什么。”
傍晚的风带着秋天的凉意,李宝和赵婉儿正推开包子店的竹帘。
郭老板举着酒壶从里屋走了出来,脸红得像蒸熟的螃蟹:“可算把你们盼来了!今天收拾仓库翻出了一坛十年陈酿的桂花酿,我和老婆子商量着,就等你们来尝个鲜!”
老板娘端着糖蒜跟了出来,围裙兜里还塞着两个油纸包:“赵爱吃的糖饼,给你们留着呢。对了——”她看了看郭老板,又转向李宝,“过两天我们打算停业三天,去南镇老面铺子取经。你俩要是嘴馋,可得趁这两天多来几趟。”
赵婉儿正咬着糖蒜,听到这话抬起头来:“停业?那王二呢?”
“徒弟跟着去学手艺!”郭老板拍着王二的背,伙子的耳朵红通通的,“咱这店也得进步不是?等回来啊,给你们蒸蟹粉包子,鲜得掉眉毛!”
李宝笑着举杯,桂花酿的甜香飘进了鼻腔。
他没有注意到,窗外的香灰又飘了起来,掠过赵婉儿的肩头,停在了她《唐代墓葬习俗》的书页上——那页写着“七煞镇陵,破局者,必见血牡丹”。
施丽娅的电话在此时响了起来,袁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今晚子时,带三柱阴香去师范后巷的老槐树……”她盯着包子店里相视一笑的两人,手指慢慢蜷曲起来,把手机按进了口袋里。
晚风掀起了她的衣角,露出了揣在兜里的青铜镜——镜面蒙着一层灰,隐约能照见李宝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