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从跟着皇帝陛下观政,但是他很多事都在雾里看花,看的并不真切,他在操阅军马后,询问皇帝,百姓为何总是在朝廷和地方发生矛盾的时候,支持朝廷,支持新政。
其实他是在询问皇帝变法是如何获得支持,更加明确的,应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
政治这个东西复杂千头万绪,简单,其实归根到底,拼的还是谁人多。
李如松很能打,镇暴先登营也很能打,但他们的人数是有限的,他们抵达容城,消灭了知县、县丞、衙蠧、黑恶帮会、城外山匪,但这些人毕竟还是少数。
如果容城县二十七万丁口,全都聚集起来,李如松这三千人还能打得过吗?
京营宣布军管,容城县有了短暂的混乱之后,就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忙着还田。
朝廷的重拳出击只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百姓没有为他们的青天大老爷、乡贤缙绅们聚集的意思,甚至还大骂老爷们倒霉完全活该。
百姓为何要在央地矛盾的时候,支持朝廷,这是朱翊镠最想知道的,因为他要做国君了,他必须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到了金山城,日后的金山国,该怎么做,才能更好的治理国家。
皇帝给的答案是:百姓别无选择;大将军:百姓远交近攻;内相: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朱翊镠认为这些答案都对,但又不对,就像是隔着一层坚韧的窗户纸一样,朱翊镠始终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回到潞王府后,朱翊镠没有扑美人,他那是闲的没事干,扑了这么些年,早就没啥意思了。
他没有在暖阁,寒冷的空气更容易让人清醒,他坐在一张躺椅上,盖着一个厚重的对襟大氅,不停的晃动着躺椅,思考着这个问题。
朱翊镠的思绪很杂乱,他想到了万历维新的第一个政令,考成法。
那时候朱翊镠还,挂着鼻涕泡四处跑,对枝头鸟的兴趣远大于对朝堂的兴趣,而考成法能够成功,今日再看,简直是不可思议。
考成法是给百官套笼头,让百官上磨,这切实的伤害到了几乎所有的官吏,但最终执行成功了。
而执行成功的原因是:考成法提供了一个更加公平的晋升机制。
不是靠过去的裙带,在考成法之前,不给人当门下走狗,连捞到官身的机会都没有,而考成法打破了裙带晋升,循吏成为了新的晋升标准。
朱翊镠又想到了一个人,农学院院长、宝歧司大司农徐贞明,此人百般不会,只会种地,当年因为垦荒被打击报复,回到京师四处活动,求告无门。
就像是容城县那些不肯为知县、县丞、乡贤缙绅们拼命的大多数百姓一样,考成法里大多数找不到门路、没有人脉、没有座师的官吏,才是考成法的立根之本。
朱翊镠忽然睁开了眼,眼前一亮,他似乎找到了答案,看破了迷雾,他似乎看到了答案,那就是:
公平,公平,还是特么的公平!
但朱翊镠又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继续晃动着自己的藤椅,公平也是一部分的答案,但没有完全解开他心里的疑惑。
潞王殿下一只脚点着地面,就这么一直晃着躺椅,他没有睡觉,一直在思索问题的答案。
潞王又睁开了眼,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答案。
这个答案就是:佃流氓力这些穷民苦力,跟顶层权力中心的帝王将相,利益高度趋同。
这怎么可能呢?一个深居九重之上,一个行泥之中,怎么可能利益趋同。
潞王猛的坐了起来,他看着池水,看着叶,他有些不确信,但好像的确是这样。
历史证明,朝廷强能控制地方则向治,朝廷弱控制不了地方则丧乱,最典型的就是安史之乱,彻底打碎了大唐朝廷的权威,藩镇割据,民不聊生。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可能是这样呢?”朱翊镠喃喃自语,他得到的这个答案过于离谱了一些。
他跟着皇兄一起长大,亦步亦趋,他读过很多史书。
中国历朝历代的政治脉络,是从夏商周春秋战国的贵族政治,到汉隋唐的世家政治,再到宋明的士绅官僚政治逐渐演进。
到了大明已经完全是官僚政治的巅峰了。
这恰好佐证了他的想法,底层和顶层利益,在一场又一场倾覆之祸的天下大变之中,在逐渐趋同。
按照皇兄的法,皇帝就是最大的士绅头子、地主头子,但朱翊镠觉得自己的理解有些片面了。
这句话正确的理解是:皇帝应该天然站在百姓的立场上。
因为皇帝真的做一个最大的士绅头子、地主头子,就能治理好江山社稷,那怎么会有改朝换代的事情发生?而且每隔几百年就要来一次。
显然,皇帝不应该是一个士绅头子、地主头子,否则改朝换代就是必然。
“去通和宫!”朱翊镠思考了许久,他觉得自己已经离捅破窗户纸只有薄薄的一层了,但他就是想不通一个关键,顶层和底层利益如果能做到完全一致,是否能够避免改朝换代。
朱翊镠火急火燎的赶往了通和宫御书房,冲到了皇帝面前,挥舞着手臂,把自己思考讲了出来。
“皇兄,我的想法对不对?”朱翊镠目光炯炯的看着皇帝,追寻着一个答案。
朱翊钧则在纸上写写画画,把朱翊镠的想法总结了一下。
历史脉络证明,底层和顶层利益在逐渐趋同,贵族、世家、官僚政治制度的演化,就是铁证;
万历维新从第一新政考成法到最近的兵发容城,几乎所有的新政,都佐证了这一观点,站在百姓的立场处置问题,就能获得拥戴;
作为国君、作为君主,要先讲立场,要保护穷民苦力的利益,调节各个阶级的矛盾,不至于在剧烈的冲突中,毁灭彼此玉石俱焚。
这就是朱翊镠挥舞着手臂想要的主要内容。
“不能。”朱翊钧非常确切的回答了朱翊镠的问题,他看着朱翊镠笑着道:“顶层和底层利益就是能做到完全一致,也无法避免改朝换代。”
“而顶层和底层的利益逐渐趋同,只能越靠越近,绝不可能真的做到完全一致。”
“大多数时候,朝廷开始变得虚弱,慢慢斗不过豪强,其核心利益就会立刻转变为财税,朝廷会和豪强一起,压榨百姓,以换取自己继续苟延残喘。”
“为何?”朱翊镠愕然,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套了不起的政治制度的底层逻辑,在士绅官僚制度的基础上,继续演进!
可是皇兄的话,给了他无情打击。
“矛盾第一篇讲矛盾,就告诉你,万事万物总是在发生改变。”皇帝满脸和煦的笑容,他看着弟弟继续道:“你不要被读书人给骗了,要接受一个基本的事实。”
“要学会接受,万事万物乃至于朝廷,都会有一个从好变坏的过程,起起才符合万物无穷之理,就像是太阳不能永远如日中天。”
“过去好的,现在不一定好,将来也不一定坏,要多读书,不要被读书人给骗了。”
大明士大夫骗人有六个办法。
第一把儒家修身异化为完全的自我为中心;第二以唯结果,论成败是非;第三,选择性叙事,断章取义;第四,简化一切过程;第五,忽视事务的复杂性和多变性;第六以目的论倾向;
历朝历代的士大夫喜欢嘲讽秦始皇,始皇帝希望开辟万世江山,结果二世就亡了,这是典型的以结果论成败是非。
秦始皇真的失败了吗?大一统在他手中实现后,后世历朝历代,就注定会以此为目标去奋斗。
连胡人入主中原,都躲不过这个最大共识,做不到大一统,就是割据政权,就是失败。
以目的论倾向,儒家学士们总是在塑造一个不存在的乌托邦、理想国,一如大光明教口口相传逐渐形成的比大明好了不知道多少的虚妄大明。
不存在的乌托邦、理想国、大同世界、虚妄大明,叙事都是一样的,认为历史必然向着某个特定的目标去发展,任何偏离这个目标的行为,都应该视为错误和失败,应该严厉打击。
这种以目的论倾向,就像是典型的不切实际,袖手谈心性,殉国水太凉,剃发头皮痒。
反腐司就要把所有贪官污吏杀尽杀绝,反腐司不办五万银以下的贪腐案,就是错误的,失败的!
徐成楚不问京师到开封段驰道贪腐,就是失败的错误的,背叛皇帝,辜负圣恩。
这就是士大夫最擅长骗人的六种手段。
“最近凌次辅整肃官厂,你知道吗?”朱翊钧想了想,还是找了个案例给朱翊镠讲解政治的逻辑。
朱翊镠思索了一番道:“臣弟知道,凌次辅似乎抓了一大堆人,文成公的侄子王建,也被捕了,人心惶惶。”
“官厂人情过重,最初是好的,但人情太重,制度就会失效,今日整肃,就是为当初人情过重还债。”
“但出了王建这个案子,就要全面否定文成公对官厂的一切贡献吗?从否定文成公这个人,到否定官厂的一切吗?”朱翊钧问了一个问题。
朱翊镠思索了许久,才道:“那自然不能。”
朱翊钧笑着道:“但士大夫们最擅长这么做,已经在借着王建这个案子,在全面否定文成公的贡献,全面否定文成公,否定官厂的一切了,顺便否定朝廷了。”
“底层和顶层的利益越是趋同,该组织就越是长久,但想要长生不老、万世不移,又需要反复的纠正过去的错误。”
“矫枉必过正,但在矫枉的过程中,绝不可以全面反对和否定,否则会左手打右手,最后在党锢之祸中,自己打死自己。”
只是底层和顶层利益完全趋同,是不可能万世不移的,需要反复纠正实践中的错误,才能更加长久。
矫枉必然过正,但矫枉不能全面反对,否则就是现在的自己杀死过去的自己。
这就是矛盾的现实。
“可是…如果不能全面反对,如何彻底革除旧弊?如果无法革除旧弊,那一定会留下一大堆的隐患。”朱翊镠很快思考到了陛下的办法,也做不到万世不移。
每一次对过去的纠正,因为不能全面否认,都会留下各种隐患,这些隐患积少成多,最终会覆灭任何形式的组织。
可搞全面否认,死得更快。
“对的,没有长生不老,也没有万世不移。”朱翊钧十分肯定的道:“你不要想太多,能弄个两三百年不灭亡的金山国,就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谨遵陛下教诲。”朱翊镠俯首告退。
朱翊钧看着弟弟的背影,朱翊镠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从一个混吃等死的藩王,到一国之主这个身份的转变。
所以在这个转变的过程中,总是会思考许多的问题。
建立一套万世不移的制度,大抵是每个新君的野望,而后在现实中不断的磨平那些棱角。
世间哪来长生法。
“伍惟忠押送到京了吗?”朱翊钧等朱翊镠走后,问起了那个爱逛青楼的伍惟忠,爱逛青楼就喜欢奢靡享乐,这就是弱点,一切腐化的开端。
广州知府万文卿也喜欢逛青楼,后来他不逛了。
“回陛下,已经到了,礼部左侍郎王家屏想去看看。”冯保提到了座师王家屏的奏疏。
朱翊钧点头道:“去吧,毕竟师生一场。”
范应期被押入解刳院后,王家屏回京也去探望过,毕竟同门师兄弟,伍惟忠被捕,王家屏还要去探望。
王家屏到前门酒楼点了一桌二两银子的席面,带着去了北镇抚司,这二银席面就是王家屏的送别礼,伍惟忠所犯案件,最少也是流放金池总督府。
踏入北镇抚司的大门,王家屏到了偏房,从食盒里将席面的菜一个一个摆上桌。
“老师。”伍惟忠一进门,看到了王家屏就赶忙行礼。
“坐吧。”王家屏叹了口气,示意伍惟忠座,师生相对无言,其实王家屏离开广州时,和伍惟忠闹得非常不愉快,甚至已经撕破了脸。
王家屏反复告诫,伍惟忠无动于衷,王家屏甚至怒骂伍惟忠这么下去,他必然锒铛入狱。
结果今日,果真在镇抚司的天牢再见。
“老师,我还有救吗?”伍惟忠低声问道。
王家屏无奈的道:“反正你老师我,真的救不了你,若是大司寇还是文成公,我还能上门求告,可文成公病逝,现在是杀星凌次辅做大司寇,很有可能因罪从重,判斩立决。”
“尤其是有容城县之事。”
“哎,悔不听恩师之言。”伍惟忠终于死心了,他还以为自己能靠着王家屏的庇护,侥幸躲过一劫,但看起来,不是恩师不想救,而是恩师救不了。
王家屏能到天牢来看他,已经是情深义重了,多少人对京广贪腐窝案,避之不及。
王家屏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相比较万文卿,我其实更看好你一些,你更加机灵一点,心思也比万文卿缜密,但还是太过于聪明了,以为自己不会有事,高估了自己的毅力。”王家屏叹了口气,开了一瓶国窖,给伍惟忠满上。
王家屏一共收了两个弟子,万文卿有点木讷,伍惟忠更懂得变通,一个徒弟半个儿,王家屏如果有办法,一定会救这个弟子,但文成公走了,王家屏连行贿的地方都没有。
越聪明,越觉得自己靠着毅力能顶得住诱惑,可以与虎谋皮,越是大胆,就越是容易出事,反倒是木讷的万文卿,现在走得更远。
王家屏和伍惟忠聊了很久,两人没吃多少,也没喝多少,半个时辰后,王家屏起身离开。
“弟子伍惟忠,谢恩师一路庇护。”伍惟忠在王家屏离开的时候,起身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
王家屏回头看了一眼,甩了甩袖子,离开了北镇抚司。
京广驰道窝案已经完全查清,关于判罚,朝中出现了极其严重的分歧。
大司寇凌云翼就一个字,杀。
沈鲤和李长春出面想和稀泥,举了好几个判例,比如前四川巡抚罗瑶、湖广总督任方廉都没有斩,这十二个窝案案犯要斩?
就因为罗瑶、任方廉是张居正的门生,可以免于一死,没有这么深厚背景的人,就该死了?
湖广总督任方廉的案子,其实是整个驰道窝案的开端,到现在没有明确判罚,因为任方廉是张居正的门下,大多数朝臣觉得这么拖一拖,任方廉绝对不会死。
因为事发湖广,这里面许多都是张党,张居正的态度就很重要,但张居正一直没有明确态度,皇帝也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圣旨。
这吵吵闹闹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吵到徐成楚、陈末都回京了。
张居正在徐成楚回京这天,把徐成楚叫到了全楚会馆仔细询问了很久,第二天,张居正才上奏陛下:包括任方廉在内,斩立决。
这个表态吓蒙了群臣,以至于九月初八这天廷议,没一个人讨论驰道窝案。
张居正左看看右看看,连杀星凌云翼都不愿意谈,元辅只好自己出班俯首道:“陛下,容城县之逆举,和京广驰道窝案密不可分,此等逆举,天理不容。”
冯保将奏疏放在了御前,朱翊钧拿起了朱印,看了许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把万历大宝盖在了朱印上。
人越老越是念旧,张居正和任方廉这二十八年亦师亦友,王家屏想回护伍惟忠,张居正也不是一点私心没有,他当然有私心,而且他能保得住,他在陛下这里有很多的圣眷。
张居正犹豫了一个月之久,任由朝中争吵不休,但最终还是在见到徐成楚后,彻底下定了决心。
杀!
贪腐的确不触及死刑,可是刺杀钦差徐成楚这件事,是窝案的一部分,如果不从严从重处置,今天敢刺杀钦差,明天都不知道敢做什么!发行地方宝钞吗!
张居正完全有办法把自己的弟子们救下来,顺便卖一个人情给王家屏。
这个办法,其实很简单,话不妨,错不妨认。
就是高高举起,要大动干戈,又上邸报,又写杂报,口诛笔伐,还要写奏疏,搞得轰轰烈烈,一副要严惩的样子,把要杀人的话喊出去,甚至可以公审,让人把错认下来。
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等到民愤平息,觉得正义得到了实现,然后就拿出拖字诀。
这个窝案,其实和大多数百姓的利益不相关,等到热闹之后,以查补的名义,不断的进行补充调查,时日一久,上面不问,下面没人在意,就可以悄无声息的把人放出来了。
张居正当然懂这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办法,他见过很多次,大家也都在用,救人也不一定是要跟皇帝对着干,而是拖着干。
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杀人,和万历维新有关,不杀,万历维新的成果,不出数年,都要被这帮蛀虫掏空了。
内陆偏远地区靠着驰道分一口开海的汤汤水水都分不到了。
想把分配弄明白,杀就是唯一办法,要不这驰道也不用修了。
“贪腐是不对的,从夏商周开始就是不对的,朕也只想反贪,非要对抗朝廷。”朱翊钧朱批了斩立决的奏疏,没有容城青马桥一案,谁都不用死,但有了青马桥一案,全都得死。
不仅仅是皇权被挑衅,还有反腐事能不能继续。
“陛下圣明。”张居正再拜,九月初十,过了重阳节后一应首恶全都斩首,午门外大刑台公审,凌云翼监斩,其余从犯,流放金池总督府。
在全楚会馆,徐成楚的意见是不杀,因为在他看来,青马桥是一个偶发的意外,尤其是知县本身是要阻止,而非刺杀,只不过下面执行的过程倍之了。
但朝廷最终审判是:杀无赦,这是反复权衡利弊之后的最终裁定。
“陛下,金池那边不肯要这些流放犯了。”大司寇凌云翼讲了一件事儿,上一次送黄金过来的金池副总兵张聪,找到了刑部,十分委婉的表达了金池总督府拒绝流放犯的想法。
凌云翼想了想,才继续道:“金池副总兵张聪对臣:金池总督府现在就像个化粪池,发酵罪犯用的。”
流放金池的罪犯太多了,以至于金池总督府上下都很有意见。
这些流放犯到了那边,既懒惰又丑恶,总是违法律法,要是送些读书人也就罢了,都是些游堕之民、地痞流氓,给金池的治安,造成了很严重的困扰。
张聪真的已经非常委婉了。
“陛下,绝洲大铁岭卫指挥使陈竹上奏,需要大量力役。”凌云翼没有提出问题不解决问题,大铁岭是一片荒漠地带,到那个地方,不遵守律法也没人管,只要按时把铁矿采出来就行。
“那这次就流放大铁岭卫吧。”朱翊钧想了想遵从了刑部的意见。
不只是副总兵张聪,石隆侯邓子龙在奏疏里也表达了这个态度,不过邓子龙的理由是垦出来的地不够多,送去的吃饭的人太多,粮食不太够用。
“绥远总督潘季驯、绥远布政使忠顺夫人、绥远按察使刘东星上奏问,绥远不闻王化久矣,地偏文教不兴,问朝廷,大学堂是否可宽宥一二,补分录用绥远学子。”礼部右侍郎李长春拿出了一本奏疏询问。
这本奏疏下章到了礼部部议,礼部分歧很大,一方面柔远人的复古保守派认为可以稍加宽宥,以示皇恩浩荡;另一方面,以高启愚为首的新锐维新派,非常反对。
“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这么一弄,怕是差一点考不进大学堂的学子,都是绥远人了,张冠李戴必然蔚然成风。”
“而且,绥远要恩泽,那辽东、吉林、黑龙江、朝鲜要不要恩泽?那云贵川黔要不要恩泽?都来要恩泽,腹地的学子上不上学了?”
“最后,越是恩泽广被,越是不思进取,万历维新,丁亥学制乃是国之根本之策,绝不可大开私门。”高启愚作为丁亥学制的发起人,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丁亥学制万言疏,可是高启愚用了七年时间,一点点打磨出来的,是他从鸿胪寺卿到礼部的敲门砖。
整本奏疏,思考极其周全,各种情况几乎都考虑到了,包括现在绥远方面的诉求,开方便之门。
高启愚一上来就火力全开,直接给出了三条理由,张冠李戴、不患寡患不均、恩情要适度,给的越多越是不思进取。
“这恩泽广被,共沐圣恩,兴文教以固王化,到了高侍郎嘴里,就成了如此不堪之举?”李长春眉头紧蹙,这高启愚的攻击力实在是太强了。
高启愚提出的三条反对意见,李长春确实一个都解决不了,他的思路还是柔远人那一套办法。
“丁亥学制百年国策,国之根本,岂容方便之门败坏?今日绥远以地偏为由,他日,是不是要举孝廉?此门一开,万门皆开,陛下,要是这般做,丁亥学制也不必推行了!”高启愚立刻马上,给出了一个理由。
这方便之门,绝对开不得,这么弄下去,到最后一定是举孝廉,三岁儿算学名满天下都不算是稀奇事。
“停。”朱翊钧看还要继续争吵,立刻道:“此事,依高爱卿所言,不必再议。”
礼部的分歧太大,无法形成决议,送到了文华殿上决议,朱翊钧没有等群臣开口,掏出了朕意已决,直接选了高启愚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