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你说这张说为何这般支持我,我与他向来就没什么交情。”
出得大殿,王守一便拉着张嘉贞,小声问道。
适才张嘉贞可都没说什么,全是张说在帮他说话。
张嘉贞道:“他与宇文融不对付,此时支持你,也不过是希望你去制衡宇文融,可没安什么好心。”
换而言之,就是你王守一人家可看不上,给你权力,你也掀不起波澜,人家关注的是宇文融。
王守一当然明白这一点,随后他又问道:“可得罪宇文融,亦非我所愿。”
张嘉贞抚须笑道:“莫要担心,安业署权力越大,就代表着宇文融越得依靠你,而安业署对于你而言,就只是一份旁差,就是没了这份差事,也不会影响到你,但是于他而言,可是至关重要,不容有失,你就等着看好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得去笼络你。”
是呀!我就是没这份差事,比以前也没差,但他要是办砸了,那他可就完了,现在是他有求于我,我何须怕他。王守一登时转忧为喜,“多谢张兄告知。”
张嘉贞道:“不过你也得同时防着他们两个,他们都不过是在利用你。”
王守一点点头,“这我自然省得。”
心里却道,我也是在利用他们。
最后出来的宇文融,望着张说的背影,心想,好你个张老儿,是诚心要与我作对,既然如此,那我可也不会令你好过的。
说罢,他的目光又渐渐转移到张嘉贞身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正当这时,忽听旁边有人道:“宇文御史。”
宇文融偏头一看,忙拱手道:“高内侍。”
高力士道:“陛下方想起有些事还未交代清楚,让你再过去一趟。”
宇文融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忙道:“是。”
说罢,他又折返回屋内。
李隆基问道:“方才你未表态,朕怕你有难言之隐,故而也没有多问,如今这里并无他人,你对此到底有何看法?”
宇文融道:“陛下,臣对此是有些顾虑。”
“什么顾虑?”李隆基问道。
宇文融是欲言又止。
李隆基道:“朕已下定决心,也望你无后顾之忧。”
宇文融这才言道:“适才祁国公已经道出其中最难之处,就是土地,可要说兼并土地,这外戚只怕是首当其冲,所以.。”
暗示李隆基,不能让老鼠去看粮仓。
李隆基点点头道:“你所忧,也正是朕答应给予安业署更大权力的主要原因。”
宇文融诧异地看着李隆基。
李隆基道:“王家乃是当朝第一外戚,倘若他能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其余人自是无话可说,朕让他来管理,就是希望他能在这方面给予你支持。”
宇文融疑虑道:“倘若。”
李隆基笑道:“放心,守一这人,我是很了解,他在这事上面,还是分得轻重的,是绝不敢胡来的,你只知他让自家的隐户归籍,却不知他还上交了一些土地。”
宇文融不禁一惊,“祁国公还交出了土地?”
李隆基点点头,“此外,朕还想借他之手,用那无名先生之智。”
宇文融微微一惊。
李隆基道:“那无名先生虽行事怪异,离经叛道,但却身怀奇才,只可惜他淡泊名利,朕也不好勉强他,不过朕用王守一,他必然是会出手相助的,或许会有奇效,就如这回。”
宇文融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用我就行,何许他人。
李隆基呵呵道:“公仪,朕最倚重的还是你,只不过此事涉及利益,错综复杂,也是朕即位以来,最为担心的一件事,以至于一拖再拖,但今时今日,朕是务求必成,若能多一个人为你分担一点责任,你就能够更加从容的主持大局。”
宇文融见被李隆基看穿心事,是慌得一批,赶忙拱手道:“陛下圣明,臣是决计不会令陛下失望的。”
李隆基笑着点点头。
其实李隆基还有一点未说,他当然知道,张说支持王守一,实则是为制衡宇文融,毕竟王守一也是名声在外,又是外戚,张说怎会支持,肯定是有原因的,他就将计就计,利用王守一,来换得宰相们的鼎力支持。
宰相就三人,张嘉贞和王守一交情颇深,自是不用多说,而源乾曜素来低调,擅于平衡,那么只要张说也支持王守一,那源乾曜自不会跟二张作对。
他最担心就是在这个时候,张说跟宇文融斗起来,因为这二人,是他下个阶段,将要重用的大臣。
要做一个明君,考虑的事,肯定是比宰相们多,虽然想办法的是宰相,但是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办法,更不缺天才,缺的永远都是领导能力。
李隆基毕竟是在武则天的“关怀”下长大的,能够长大,就已经是万幸,还能够当皇帝,那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这帝王之术,自是不在话下。
土地兼并,在任何朝代,都是很难解决的问题,李隆基也是要做万全之策。
务求必成。
王家。
“夫君,怎么样?”
见得王守一回来,薛国公主是立刻迎上前去。
她是非常紧张,这多年来,王守一第一回参与这种级别的会议。
王守一点点头道:“夫人放心,一切都非常顺利,陛下已经决定扩大安业署的职权。”
薛国公主先是一喜,旋即又怀疑道:“这么顺利?”
王守一笑道:“也算是天助我也啊!我们上屋里说去。”
“哦。”
二人来到屋内,坐在小炉灶旁,王守一便将今日议事,告知薛国公主。
薛国公主听罢,面色更是凝重,感叹道:“若是有的选,我倒是宁可过那无忧无虑的日子。”
王守一眼中也闪过一抹向往。
他又何尝不是,但他现在没得选。
薛国公主又道:“夫君,如今你是身居要职,可得更加努力才行,尤其是要懂得认字,户籍一事,可不能太过依赖旁人,以免被人从中作梗而不知。”
王守一听到认字,就是一阵头疼欲裂。
他一直在暗中努力,但是.。
这年纪学认字,可真是要了亲命啊!
但不得不说,这薛国公主的劝说,是极有道理的,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真是盘根错节,完全依靠别人,万一被动了手脚,那可是麻烦了。
认字是必要的。
与薛国公主谈过之后,王守一便打算去往书房,再努力努力,多认一个是一个。
可是走到半道上,王守一突然遇见王发财,突然想到什么,“雀儿回来了吗?”
王发财道:“早先就回来了。”
王守一皱眉道:“这么早吗。”
王发财如实道:“听说是最近学院里面没啥事,其他学生都在郊外行善,少郎就比平时早些回来。”
王守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人家都在努力干活,就这小子成天无所事事,又想到,当初可是说好父子一块努力的。
越想越恼火,王守一径直往王熙的小院行去。
刚刚来到小院内,忽听屋内传来一阵笑声,王守一心中好奇,那小子在干什么?
悄悄来到窗外,轻轻推开窗户,透过缝隙往里面看去,只见王熙坐在火炉旁,捧着一块白布,看得是津津有味。
王守一眉头一皱,心道,想不到雀儿这般自觉,回到家就看书,可是比我要努力,亏我先前还那般想他。
“哈哈!”
又见王熙突然乐呵呵笑了起来。
看书能看得这么开心。王守一又是满心疑惑,来到门前,直接推开门。
“谁!”
吓得王熙一惊,手上一抖,白布掉落在地。
王守一沉眉道:“你爹!”
王熙道:“爹,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可真是吓死孩儿了。”
王守一道:“老子进儿子的门,哪需要敲门,况且你不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王熙郁闷道:“是,老子杀儿子都不犯法,更何况是敲门。”
“你知道就好。”
王守一突然走上前去,拾起那块白布,“你小子在看甚么?”
王熙道:“是先生写的一些小故事。”
“小故事?”
王守一拿着一看。
王熙呵呵道:“爹,这就咱父子,你就别装模作样了,你又不识字。”
王守一嘴角抽搐了几下,就是一掌挥下,却打了个空。
跳到一旁的王熙嘿嘿道:“爹爹,你也太小瞧孩儿了,同样招数,孩儿是不可能中第二回。”
“是吗?”
王守一冷冷一笑,突然目光又落在那白布上,“这字上面怎么这么多符号?”
王熙道:“哦,这是拼音,是先生发明的,专门供咱认字。”
“认认字?”
王守一猛地一怔。
“嗯!”
王熙点点头。
王守一道:“这能帮助你认字?”
王熙道:“可是好用了,有了这拼音,这上面的字,孩儿可全都认识了。”
“这般神奇?”
王守一不由得目光急闪,招招手道:“雀儿,过来。”
王熙嘻嘻笑道:“都说了,同样的招数,孩儿是不可能中第二遍的。”
话音未落,只见王守一突然一个箭步上去,王熙只觉眼前一晃,又觉衣领处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给慢慢提起。
“你方才说什么?”王守一偏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该死的,差点忘记老王是个高手。王熙哭丧着脸道:“爹爹,孩儿错了。”
王守一哼了一声,又将其放下,“跟跟爹讲讲这拼音。”
王熙当即松得一口气,“原来爹爹是想学认字啊!”
“少废话。”王守一一声暴喝。
“是。”
王熙浑身一颤,暗想,这天底下还有比我更憋屈的老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