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章 谁才是欧洲最反动的人?
1884年8月下旬的某一天,布鲁塞尔的天空阴沉如铅。拉肯宫的镜厅内,水晶吊灯的光芒在镀金浮雕上跳跃,却照不亮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那张拉长了的惨白的面孔。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还沉浸在和平繁荣之中的比利时王国的首都,心里却想到了红色法兰西和德意志帝国的几百万大军.和那位逼上门来的普鲁士亲王!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时已换上热络的笑容:“威廉!我亲爱的外甥!”
威廉亲王立在大厅中央,军靴碾着波斯地毯上纠缠的狮纹。他未脱手套便与利奥波德相握,目光如刀一般刮过对方浮肿的眼睑:“舅舅的气色,倒像是在刚果晒多了烈日。”
利奥波德的笑僵在嘴角。眼前这位德意志第二顺位继承人,一身普鲁士蓝军装浆得硬挺,胸前的勋章闪闪发亮,说话还夹着火药味儿,活像一尊裹着丝绒的加农炮。
侍从端来锡兰红茶,利奥波德拈起鎏银茶匙,搅动杯底未化的方糖:“听说柏林又在扩军?一百四十七个师……上帝啊,这足够把法兰西碾碎三次!”他叹息摇头,茶匙敲击杯沿的脆响里藏着试探,“或许……我能替欧洲做些什么?比如劝说巴黎放弃革命幻想?当然喽,你们德意志帝国也应该稍微改变一下立场,东方的黄祸才是欧洲共同的敌人。”
威廉没有立即回答。他踱步到壁炉前,凝视着炉火上方悬挂的巨幅油画——那是利奥波德二世加冕时的肖像,画中的他头戴王冠,手握权杖,目光威严而仁慈。
“真是幅好画,”威廉轻笑,带着嘲讽,“尤其是这双眼睛——画师把您画得像个圣人。”
利奥波德抿了一口茶,糖粒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腻:“艺术总是需要一点……修饰。”
“就像您在刚果的‘慈善事业’?”威廉转过身,单片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我听说,您在那里建了不少教堂和学校。”
“当然!”利奥波德挺直腰背,一脸正色,“文明的火种必须播撒到非洲的每一个角落。”
威廉从副官手中接过一份文件,慢条斯理地翻开:“有趣的是,这些教堂的砖块,似乎是用刚果人的鲜血黏合的。”
“你,你”利奥波德二世一脸的正色僵在那里,然后缓缓放沉。
威廉突然倾身逼近,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比利时的国王。
“您来调停我们和红色法兰西的矛盾?”他嗤笑,“您该劝的是那些刚果黑人——劝他们乖乖让您砍手!”
利奥波德的茶杯“哐当”翻倒。褐红茶汤漫过桌布,显出了血红的颜色。他盯着威廉从副官手中接过的牛皮纸袋,忽然想到了什么,哑着嗓子道:“德意志的亲王何时成了野蛮人的辩护律师?”
“辩护?”威廉抽出一沓照片摔在血红的茶渍上。
——焦土上堆迭的断肢像枯柴,一个黑人孩童空洞的眼窝凝着苍蝇,伤口断面还粘着泥泞的汁液。
“我以为你知道,红色法国是要解放全人类的!黑人在他们眼里也是人类!所以红色法国管这叫‘反人类罪’!”威廉的指尖戳向孩童照片,“他们的内务委员瓦尔兰早就说过——等他们解放了布鲁塞尔,要把您绑去刚果公审!”
利奥波德猛地站起,绸缎椅套“刺啦”撕裂:“他们敢?!那些黑鬼生来就是牲口——”
“可红色法国认为黑人是人类!”威廉厉声截断,“在他们眼里,您比封建领主更恶毒,比资本家更该死……您就是个最最反动,最最邪恶的奴隶主!”
镜厅陷入死寂。
利奥波德踉跄着扶住窗框。玻璃映出他那张惨白的脸,也映出身后的威廉——这尊“加农炮”已褪去戾气,正慢条斯理擦拭单片眼镜,脸上的嘲讽更盛了。
“舅舅啊,”威廉的语调近乎温柔,“若德国战败,您猜谁会吊死您?”他踱到利奥波德身后,气息喷在对方后颈,“是高举‘人类解放’旗帜的法国工人?还是刚果雨林里举着砍刀的‘牲口’?”
利奥波德颤抖着摸向颈间金链——链坠里嵌着维多利亚女王赠的钻石。他最后的退路,是海峡对岸那座孤岛。但代价又是什么呢?
威廉这时将一份文件按上窗玻璃。文件的抬头用德语写着:《德比反赤色法兰西密约》。
“我的一百个师借道比利时直扑巴黎。”威廉亲王低声在利奥波德二世耳边道,“作为回报……刚果还是您的私人领地,您爱砍多少黑人的手脚都行,我不在乎。如果美利坚帝国的黑大臣们要多管闲事,德意志将会为您提供保护!”
他俯身拾起孩童照片,塞进利奥波德僵直的手心:“签字吧!千万您别让瓦尔兰的绞索,套上您高贵的脖子。”
利奥波德的指尖在照片上蜷缩。他想起刚果的橡胶园,想起那些被砍断手脚的黑人劳工,想起堆积如山的象牙和橡胶。那些财富让他成为欧洲最富有的君主,却也让他成为红色法国眼中“全欧洲最反动的暴君”。
“您还有别的选择吗?”威廉看到利奥波德还在犹豫,就继续劝说,“英国?他们只会把您当棋子。法国?他们恨不得把您送上断头台。只有德意志”
他停顿,似乎要让的话在空气中发酵。
“只有德意志,能保住您的王冠,和您的刚果。”
利奥波德转身,目光扫过镜厅。每一面镜子都映出他的脸——苍老、疲惫、恐惧。
他突然笑了,笑声干涩如枯叶摩擦:“威廉,你真像你祖父。”
威廉挑眉:“这是夸奖?”
“是事实。”利奥波德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他当年也是这么威胁我的——要么合作,要么毁灭。”
他仰头饮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告诉柏林,比利时会允许一百个德意志的师过境。”
威廉眯起眼:“是秘密过境!战争需要突然性!”
利奥波德将酒杯重重搁在桌上:“好,是秘密过境!”
他转身,背对威廉,望向窗外的和平繁华的城市:“但比利时不会公开加入你们神圣同盟。”
威廉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加入神圣同盟?”
“不加入。”利奥波德重复,“你们的军队可以武装过境,比利时的军队将执行不抵抗政策。”
镜厅再次陷入沉默。这时,天上的乌云忽然散开,一缕阳光从外面射入,照在利奥波德颈间的钻石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威廉抬手,副官递上一份新文件——显然,利奥波德二世的心思早就在那位德意志宰相的预料之中。
“那么,舅舅,”他将文件推到利奥波德面前,“签了它这是《比利时不抵抗保证协定》,只要比利时不抵抗,德意志的军队就会秋毫无犯。”
利奥波德没有回头:“如果我拒绝呢?”
威廉的声音冷如冰霜:“那您就得亲自向红色瓦尔兰或是美利坚帝国的黑大臣解释,是谁下令砍掉那些刚果孩子的手脚!舅舅,相信我,会有人把您交给他们的!”
利奥波德的手抖了一下。他缓缓转身,拿起钢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威廉满意地收起文件:“明智的选择。”
他转身走向门口,却在门前停步:“对了,舅舅。”
利奥波德抬头。
威廉的笑容如刀锋般锐利:“下次见面,希望您的气色……能好一点。”
镜厅的大门被关上的瞬间,利奥波德瘫坐在椅子上。他盯着手中的照片,黑人孩童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他,仿佛在质问:“谁才是真正的野蛮人?”
同一时刻,阳光洒在拉肯宫的尖顶上,镀了一层文明进步的金光。
三天后,在英吉利海峡对岸的伦敦,白金汉宫内,维多利亚女王展开了利奥波德二世寄来的密信。信中,利奥波德写道:
“尊敬的维多利亚陛下:
德意志帝国已向我施压,要求比利时允许其一百个师秘密过境,直扑巴黎。柏林威胁称,若我拒绝,他们将公开我在刚果的所作所为,并放任红色法国对我进行‘审判’。比利时无力抵抗德意志的钢铁洪流,但我不能让欧洲陷入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因此,我恳请您将此情报转告红色法国——德意志的进攻将在9月初发动,主攻方向为比利时北部的沿海平原地区。若他们能提前部署防御,或许能挫败德国的闪电战。
我深知此举无异于背叛欧洲的君主秩序,但比起德意志的野心,我更惧怕红色法国的绞索。若您认为我有违盟友之谊,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您忠诚的,利奥波德。”
维多利亚女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信纸,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老狐狸,还想脚踏两条船!”
她转身望向窗外,泰晤士河上波光粼粼,仿佛映照着欧洲即将燃烧的滔天战火。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