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刃卡进板结的土层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高异不得不将整个身体重量压上铲柄,像撬动生锈齿轮般左右拧动。
腐殖土混杂着碎石子淅淅沥沥从铲面滑落,在他鞋面上堆出小小的丘陵。
终于,铁铲再一次触碰到了硬物,而已经莫名其妙积累了不少挖掘经验的高异,也瞬间意识到了他没有猜错。
接着使劲,再呼唤文小红来帮下忙——少女拥有的那个【劳动委员】特征,似乎让她非常擅长类似的“体力活”。
没一会,两位玩家便齐心协力,将又一口棺材挖了出来。
人住的房子有大有小,有好有坏。
死人住的,自然也有这样的区别。
如果是坟地,看看墓碑的大小以及墓穴的占地面积,就可以判断的出来。
而对这个有些奇怪的镇子来说,死人的住处就只有那一口棺材。
自然,棺材也是有好有坏的。
那“便民超市”的庭院中,孟鸿宇原本使用的棺材,就非常明显的属于那种豪华款式。
木板笔直、宽敞大气、装饰华美——应该就是死人中的别墅级住所了。
埋在镇南那棵大树下的一家人,棺材就普普通通,明显是量产型,且没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差不多就是那种城市中的普通居民楼。
而高异刚刚挖出来的这口棺材,如果沿用上面的比喻的话,差不多......就是旁边这栋房屋的级别。
位置偏远、占地不大、用材一般,还破旧的不行
说棺材是死人的住所,当然更多只是个比喻。
一口棺材,决定不了死者在死后世界的生存质量——结合不同神话传说,下地狱还是上天堂要看活着的时候干了什么。
但棺材,确确实实可以看出死者在他人眼中的分量。
青年死亡的孟鸿宇,自然是有家人为他打了口上好的棺材。
被灭门的一家人,则是镇民为他们统一打的棺材,肯定就没这么豪华高级。
而被眼下被高异挖出来的这口棺材,就说得上的敷衍了
比起高异之前遇到的那些棺材,眼下这口寒酸得像临时用建筑废料钉起来的包装箱。
棺盖部分木板薄脆、纹理粗糙扭曲、颜色黯淡泛灰,如同淋多了冷雨又被随手弃置的门板。
几个明显是生手钉进去的铁钉歪歪斜斜地露在外面,锈迹斑斑,如同凝固的、干涸的血痂。
而那些裂开的缝隙则像是木料本身不情愿合拢而滋生的皱纹,透着一股“将就凑合”的气息——感觉敲一敲,它就可能散成一堆劈柴。
显然,死者在被埋入地下之前,不怎么受待见。
甚至可以说,若不是这镇子有把死者放入棺材并埋在树下的习俗和要求,这口棺材大概率都不会存在
当然,高异专门把这棺材挖出来,可不是为了做鉴赏的——不过今天确实见了这么多棺材,如果有人举办《棺材选美大赛》之类的活动,他去当个评委应该没问题
介绍词都想好了:“高异,曾在一天之内挖出七口棺材的传奇掘墓人!”
开玩笑,开玩笑
高异挖出这口棺材的真正原因,是想要验证一个猜想。
是的,他当然知道这应该有一口棺材,这栋房屋已经荒废很久了,考虑到镇子上的状况,屋主已死亡的概率很大。
而根据镇子上的习俗,所有死者都要被埋在自己庭院中的树木下,才算真正的“安葬”。
之前走的一路上,高异和文小红,已经见识了不知多少庭院中、树木下的棺材了。
当然,能够看到这么多本该埋在泥土之中的棺材,还是拜到处有人破棺而出,去参加那“佛林节”宴会所赐。
这么一说,高异参加《棺材选美大会》的资历又有提升啊——“一天之内遭遇上百口棺材的男人”之类的
总之,高异意识到,眼下这棵树下埋着的的棺材,一直是静悄悄的。
没有如同其他死者一样不安分,挣扎爬出,誓要去过节聚会——有点像现代的年轻打工人,住在狭小的出租屋内,期待着节日放假出门凑热闹
“所以,这棺材里面是什么情况,难道又是空的?”文小红一边拍打着刚刚抬棺材时衣袖沾上的泥土,一边向高异提问。
不得不说,虽然作为一个玩家,她的力量也不算很离谱——肯定比不过高异和杨钻这种。
但一位身形瘦弱的女生,把这么一口棺材给“拔”了出来,那个画面给人的震撼还是有点大。
应该说不愧是【劳动委员】吗
当然,高异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只是蹲下身子,轻轻敲击棺木的同时回答:
“不,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吧,那位屋主应该就躺在里面。”
说着,高异顿了顿,再次站直身子,抓起了铁铲。
他一边开口,一边猛地将铲子插入了棺材的侧方,并用力撬动:
“现在我们要揭秘的,是那位‘佛林老母’,有没有抛弃祂最初的信徒。”
这口本就打的不算严谨的棺木,在钉子方面也是能省则省。
比起前面几口棺材,眼下高异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便将盖子掀开,露出了其中的场景。
不出所料啊
与外面这口粗劣薄棺的寒酸形成绝对反差的,是棺椁内部的景象。
几缕纤细的、泛着奇异银灰色泽的槐树根须,轻柔地覆盖在尸体之上,如同母亲为熟睡婴儿盖上的纱幔。
它们并非野蛮地穿刺或缠勒,而是以一种近乎温柔的姿态,贴着尸骸的轮廓生长、环抱。
而根须下方的尸体,是一位中年女性——想来就是这间房屋的屋主了。
显然,她也是那位“大黑母”最初的信徒之一,是那个秘密结社的重要成员。
虽然不确定她的具体死因,但显然,这位屋主也是位将身心全部奉献给那位邪神之人。
她的面容没有陶诗那样少女的纯净,却也丝毫没有寻常尸骸该有的僵硬或扭曲。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她闭目的那一刻,嘴角甚至残留着一抹极其微弱的、如同卸下千斤重担后的松弛弧度——像是做完繁重家务后,终于可以躺下时那一声舒畅而无声的叹息。
是如此安静、祥和,就如同其只是睡着了一般。
正和镇南那棵老槐树下,陶诗的情况一样。
是的,那位“大黑母”信徒的遭遇,并非偶然。
“佛林老母”并没有忘记她们这些最初的信仰者,尽管她拥有让死者“活过来”的能力。
但最终,她选择赐予那些操劳、痛苦且无处可逃的信徒们,最为宝贵的东西——
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