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云层时,林风独自走进营地后的隐秘山谷。
山风掠过他的发梢,带着青草被露水打湿的淡香。
他摸出怀里的逆脉图,指腹擦过图上斑驳的墨迹——这是三日前从敌国密探尸体上剥下的残卷,记载着逆修血经最核心的脉络。
此刻图上的红线在阳光下泛着暗紫,像凝固的血痕。
他在一块光滑的巨石上坐下,背倚着岩。
掌心按在石面,能感受到晨露的凉意透过粗布衣物渗进脊椎。
这凉意让他想起苏婉儿方才替他包扎伤口时,指尖的温度。
当时她的刀伤还在渗血,却坚持要先处理他肩头上的箭创,什么"林大人要是折在这里,我苏婉儿的刀就白磨了"。
林风闭了闭眼。
体内《乾坤诀》的真气如溪流般在十二正经里流转,这是他最熟悉的运行路径,每一道脉络都像刻在骨头上的地图。
但此刻他要做的,是将这溪流引入逆脉图里那些扭曲的支流——那些被血经污染的邪道。
"开始吧。"他低喃一声,舌尖抵住上颚,按照逆脉图的路线引动真气。
第一缕逆流刚窜入奇经八脉,剧痛便如利刃般刺穿胸腔。
林风的脊背猛地绷直,额角青筋暴起。
他听见自己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狠狠翻了个个儿。
胃里的酸水涌到喉咙,眼前金星乱冒,连呼吸都变得滚烫,像在吞火炭。
"《乾坤诀》...镇!"他咬着牙,强行运转正脉真气去压制逆流。
两股力量在体内相撞,发出类似瓷器碎裂的轻响。
林风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滴在逆脉图上,将某条红线晕染成模糊的紫斑。
山谷外,苏婉儿正握着绣春刀在林子里巡梭。
她的靴底碾过枯枝,碎响在晨雾里格外清晰。
昨夜敌国护法的玉牌红光让她心悸——那不是普通的邪术,更像是某种活物在汲取生机。
此刻她的刀鞘上还沾着赵猛的血,那是方才替她挡刀的亲兵,临死前攥着她的手腕"苏姑娘,护好林大人"。
"沙沙——"
苏婉儿的刀尖突然挑起。
她侧身贴住树干,目光扫过左侧三十步外的灌木丛。
那里的枝叶晃动得太规律,不像是山风。
她摸了摸腰间的飞蝗石,指节扣紧刀柄,呼吸放得极轻。
三个黑影从雾里钻出来。
为首的男子左眼戴着青铜眼罩,右脸爬满暗红的血管,正是昨夜见过的逆修者。
他腰间悬着和护法同款的玉牌,此刻正泛着幽绿的光。
"找得好苦。"青铜眼罩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发黑的牙齿,"那书生在谷里?"
苏婉儿没答话。
她的刀已经出鞘,刀身映出对方扭曲的脸。
这是父亲传给她的雁翎刀,刀脊上的凹痕是十四岁那年她偷跑上战场,被敌将砍的。
此刻刀锋微颤,像在替她发出战吼。
"杀了她。"青铜眼罩挥了挥手。
左边的逆修者冲上来时,苏婉儿看清了他的手——指甲足有三寸长,泛着青黑,指尖还滴着黏腻的液体。
她旋身避开抓向咽喉的手,刀锋划开对方的手腕,却只溅出几滴黑血。
那逆修者竟不痛不痒,反手抓住她的刀背,指甲刺进她的虎口。
剧痛让苏婉儿倒抽一口冷气。
她抬腿踹向对方膝弯,借势抽回刀,转身劈向右边的敌人。
刀光过处,那逆修者的肩膀被削掉一块,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筋肉——没有骨头,只有蠕动的血管。
"邪术!"苏婉儿咬碎钢牙。
她想起林风过,逆修血经会吞噬修者的骨肉,用邪力重塑身体。
此刻这三个怪物的动作虽快,却带着诡异的机械感,像是被线牵着的木偶。
第三个人从背后扑来。
苏婉儿感觉后颈一凉,反手用刀鞘砸向对方面门。
闷响中,那逆修者的鼻梁塌陷下去,却仍不松爪,指甲深深掐进她的锁骨。
鲜血浸透了衣襟,顺着刀疤往下淌——那是三年前替父亲挡剑留下的旧伤,此刻正和新伤一起灼烧。
"婉儿!"
模糊的呼喊穿透血雾。
苏婉儿猛地抬头,看见山谷口的巨石后闪过一道白影——是柳如烟的丫鬟桃?
不,那是...
"噗!"
左胸突然一痛。
苏婉儿低头,看见青铜眼罩的指甲穿透了她的护甲,正抵在心脏三寸外。
她的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逆修者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腐肉的腥气:"告诉你家书生,血经要的是活人......"
"滚!"
暴喝声炸响。
苏婉儿眼前一花,青铜眼罩的身体突然被掀飞,撞在树上发出闷响。
她顺着力道踉跄两步,扶住树干,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血,指缝间还攥着半片碎玉——是方才混战中崩裂的家传玉佩。
"苏姑娘!"
联盟武痴老周的声音从林外传来。
他扛着个包裹冲进来,身后跟着古老家族的少爷陈墨。
陈墨手里攥着块羊脂玉牌,玉牌上的云纹正泛着暖黄的光。
苏婉儿抹了把脸上的血,弯腰捡起刀。
她看见老周抄起块石头砸向还在蠕动的逆修者,陈墨则对着她的伤口比划玉牌,伤口处的刺痛竟真的减轻了些。
"林大人那边?"她扯了扯老周的衣袖。
老周的脸瞬间沉下来:"方才听见谷里有动静,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陈子他的玉符感应到血经之力,咱们得......"
"啊——!"
山谷里突然传来压抑的嘶吼。
苏婉儿的心脏猛地一缩,甩开老周的手往谷里跑。
她的刀还在滴血,鞋跟碾过碎石,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神经上。
林风靠在巨石上,衣襟浸透了血。
他的右手死死抠进石缝,指节发白,石面被抓出五道深痕。
他的瞳孔泛着诡异的暗红,嘴里不断溢出黑血,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呜咽。
"他中了血经的幻境!"陈墨扑过去,玉牌按在林风额头上。
暖黄的光瞬间包裹住两人,林风的身体猛地一震,暗红的瞳孔缓缓褪成深棕。
苏婉儿跪在旁边,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的皮肤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铁。
她听见他喉咙里含糊的呓语:"顺为凡...逆为仙...为何不放..."
"林大人!"她轻轻拍他的脸,"是我,婉儿。你看看我。"
林风的睫毛颤了颤。
他的视线逐渐聚焦,看见苏婉儿脸上的血污,看见她锁骨处的伤口还在渗血,看见她发间的银簪歪了,坠子上沾着草屑——那是去年中秋他在市集给她买的,她像月亮。
"血经...在侵蚀心智。"他咳出一口黑血,声音沙哑,"我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血海里。
他...顺为凡,逆为仙。"
陈墨的玉牌突然发出刺目的光。
他额角渗出汗珠:"这是血经残留的念力!
我家玉符只能暂时压制,得快......"
"看这个!"老周举着把银刀冲过来,刀下是块青灰色的肉,"刚解剖了个逆修者,他们的经络全被血经重塑了,像树根一样缠成死结!"他把肉块凑到林风眼前,"林大人,这邪术根本不是修炼,是把活人变成血经的容器!"
林风盯着那团蠕动的肉,胃里翻涌。
他突然抓住陈墨的手,将玉牌按在自己心口:"用玉符的力量,引我体内的逆流冲击这些死结。"
"这会要了你的命!"陈墨急得脸都白了。
"总要有人试试。"林风扯出个苍白的笑,"否则三十万边军,还有营里的兄弟,都得变成这样的怪物。"
苏婉儿攥紧他的手腕:"我陪你。"
林风摇头:"你守着门,别让任何人进来。"他转向老周,"你把这肉块拿给柳姑娘,让她通知宫里的楚瑶,血经的弱点在......"
话音未,剧痛再次席卷全身。
林风的脊背拱起,像张绷紧的弓。
他能清晰感觉到两股力量在体内撕扯——《乾坤诀》的正脉真气如清泉,逆脉的血经之力如毒焰。
清泉每前进一步,都要蒸发成雾气;毒焰每蔓延一寸,都要灼烧经脉。
"合!"他咬破舌尖,鲜血混着真气喷在逆脉图上。
图上的红线突然活了,化作无数赤蛇钻进他的毛孔。
苏婉儿看见他的皮肤下浮起红色的脉络,像燃烧的树根,从心口蔓延到指尖。
陈墨的玉符突然炸裂。
碎片飞溅中,林风的瞳孔再次泛起暗红,但这一次,他的嘴角扬起了笑。
"我看见了。"他低喃,"血经的死结,需要正脉的冲击才能解开。
逆修之力...不是邪途,是钥匙。"
话音刚,他的身体重重砸在石面上。
苏婉儿扑过去接住他,发现他的后背全是血,浸透了她的衣襟。
她摸到他的脉搏,虽弱却稳,像濒死的火苗还在挣扎。
"林大人?"她轻声唤他。
林风的睫毛动了动,勉强扯动嘴角:"我已经知道...怎么对付他们了。"
完,他彻底昏了过去。
苏婉儿将他抱在怀里,感觉他的体温正在下降。
她抬头望向山谷外,那里的天空不知何时聚满了乌云,像打翻的墨汁。
风卷着血腥味飘过来,她听见远处传来号角声——敌国的大军,来了。
她低头吻了吻林风冰凉的额头,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的心跳声很响,像战鼓,像誓言。
"这一战,我们不能再输了。"她对着风,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