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天书之内,时光如梭。
盘古殿中的三千年,对于沉浸在“洪荒推演境”的祖巫们而言,却仿佛过去了三千万年,甚至更久。
在这漫长而又短暂的“梦境”中,他们经历了亿万次的死亡与重生,体验过无数种匪夷所思的力量运用方式。他们的心神,被一次次碾碎,又一次次重塑,在无尽的磨砺中,变得坚韧、凝聚,且……灵动。
当沈武解除推演境,十二道意识回归肉身的刹那,整个盘古殿的气氛都变了。
十二祖巫依旧是那十二个顶天立地的身影,肉身气血并未增长分毫。但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有一种无形的“势”弥漫开来。那不再是纯粹的、霸道绝伦的肉身压迫感,而是一种更加内敛,却也更加危险的、仿佛能撬动天地法则的意志威压。
祝融的眼中,跳动的不再是单纯的火焰,而是“燃烧”这个概念本身。共工的身周,水汽不再是奔腾,而是蕴含着“沉寂”的真意。帝江的目光所及之处,空间都仿佛在主动为他退让。
他们看向沈武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如果之前是源于血脉的亲近和信任,那么现在,则多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导师”的敬畏。
是十三弟,为他们这些在黑暗中凭本能横冲直撞的巨人,点亮了一盏名为“心”的明灯。
就在巫族完成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内在蜕变时,整个洪荒世界,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所笼罩。
第三次讲道之期,日益临近。
这意味着,鸿钧道祖将要阐述那至高无上的混元大道,更意味着,那虚无缥缈,却又引得无数大能竞相追逐的“圣位”,即将尘埃定。
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名为“焦躁”的味道。
三十三重天,妖皇宫。
帝俊与太一身前,河图洛书如同一片缩的宇宙,缓缓旋转,亿万星辰在其中生灭不定。兄弟二人形容枯槁,双眼布满血丝,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两件极品先天灵宝的推演之中。他们试图从这周天星斗的运行轨迹里,找到一条通往混元圣人的捷径。
然而,天道如渊,圣道渺茫。越是推演,帝俊心中的那股偏执就越是浓重。他坚信,天命在妖,圣位必有他一席。
西极之地,须弥山上。
接引和准提两位道人,比帝俊还要忙碌。
他们不像三清有盘古元神,也不像妖族有天庭气运,他们所能依仗的,唯有自己的两条腿和一张脸。
“道友请留步!”
东海之滨,一头修行了数个元会的玄龟刚从沉睡中醒来,就被准提一把拉住了龟甲。
“我看道友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災啊!”准提一脸悲天悯人,“不过无需担心,你与我西方有缘。只要你愿往我须弥山,听我兄弟二人讲经论道,不但可消弭此劫,未来更有无上功德!”
玄龟一脸茫然:“……我睡得好好的,哪来的劫?”
一旁的接引愁眉苦脸地补充道:“道友有所不知,你这一觉睡得太久,错过了紫霄宫讲道。如今大劫将至,圣位将出,你这般独善其身,便是最大的‘劫’啊!来我西方,方为正道!”
两人一唱一和,得天花乱坠,最终硬是从那玄龟身上“借”走了一枚蕴含其本命精华的“定海珠”,美其名曰“结个善缘,日后西方大兴,必有厚报”。
类似的场景,在洪荒各处不断上演。两位未来的圣人,如同最勤劳的业务员,四处奔波,许宏愿,结因果,用一种近乎无赖的方式,疯狂地积累着气运与功德,为那渺茫的圣位,添砖加瓦。
相比之下,昆仑山的三清,则显得“体面”许多。
玉清元始高坐云床,参悟天地秩序,追求阐天之道。上清通天剑意冲霄,磨砺无上锋芒,坚信截取一线生机。唯有八景宫中的太清老子,依旧是那副无为之态,只是那旋转的太极图,似乎比往日更加深邃,仿佛在倾听天道之外的某种声音。
所有大能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做着最后的冲刺。
然而,娲皇宫中,气氛却有些凝滞。
女娲盘膝而坐,面前摆放着一团九天息壤。她纤细的手指在息壤上不断捏塑,试图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生灵。这是她心中隐约的感应,是她道途的方向。
可不知为何,无论她如何努力,那些被赋予了灵性的人,总是在成型的最后一刻,轰然崩塌,重新化作一滩泥土。
一次,又一次。
“唉……”
女娲发出一声轻叹,绝美的容颜上,写满了苦恼与迷茫。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机缘就在前方,隔着一层薄纱,却怎么也看不真切,抓不住。
一旁的伏羲,安静地看着妹妹,眼中满是心疼。他手中的先天八卦龟甲,光芒明灭不定,天机在其上混乱如麻。
“妹妹,不必心急。”伏羲温声开口,“道途之事,讲究水到渠成。”
女娲摇了摇头,眉间的愁绪更浓:“兄长,我感觉到了,那机缘就在眼前。可……为何总是差了一点?就好像……这天地间,缺少了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
伏羲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摊开手,掌心浮现出一枚玉佩的虚影,正是他当初送给后土的那枚。
“或许,与此有关。”
伏羲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前些时日,我借这枚玉佩的感应,窥探了一丝不周山的天机。那一瞬间,我并未感受到巫族那蛮横的气血,反而……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错乱’。”
“错乱?”女娲好奇地看过来。
“不错。”伏羲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不像是力量的波动,更像是……有人在‘修改’什么。就好像一条早已挖好的河道,被人硬生生在旁边,又开凿出了一条新的支流。我试图深入探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那片区域,如今已是天机混沌,不可测度。”
他顿了顿,出了自己的猜测:“我怀疑,巫族……有变。而这变数,或许就是你道途之上,那层薄纱的关键。”
女娲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兄长的意思。巫妖对立,乃是天道大势。若巫族生变,必然会影响整个洪荒的走向,自然也会影响到她这未来的妖族圣人。
可一群不修元神,只识拳头的莽夫,如何能引动这等层次的天机变化?背后若无高人,绝无可能。而那位高人……又是谁?
看着妹妹眼中重又升起的迷茫,伏羲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的妹妹,天命圣人,本该是光芒万丈,道途坦荡。如今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困扰,愁眉不展。
而他这个做兄长的,所能做的,似乎只有在一旁无力的安慰。
不!
一个念头,在伏羲的心中疯狂滋生。
他乃妖族羲皇,精通推演之术,掌先天八卦。他不能只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妹妹的道途蒙尘。
既然天机不可测,那便亲自去探!
既然迷雾在不周山,那便亲自去闯!
伏羲缓缓站起身,那温文尔雅的气质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皇者的决断与担当。
“妹妹。”他看着女娲,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安心在此参悟,不必理会外界纷扰。”
“兄长,你要去哪?”女娲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伏羲的目光望向遥远的不周山方向,眼神深邃而坚定。
“第三次讲道之前,我要去一趟不周山。”
“什么?!”女娲大惊失色,“兄长,你疯了!如今巫妖对立,你孤身前往不周山,与送死何异?”
“无妨。”伏羲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我非去寻衅,而是去……‘问道’。我想见一见,那位能在我眼皮底下,撬动天机,改写剧本的‘高人’。”
他知道此行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可能身死道消。
但为了妹妹的道途,为了拨开那层笼罩在她前路上的迷雾。
这险,他甘愿去冒!这山,他必须得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