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左右看了看,笑道:“你就拿他当个屁,偷偷摸摸就放了,非得弄出声来,让所有人都看着,你脸上也不好看是吧?”
嗯!
祁嘉觉得有道理,但他不认同王楠的另一句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若是让他抢银行,干成了当祁总,干输了当祁某,那也去干啊?
恰逢春运过后,车上没有多少人。
最后一天的下行,软卧空出了一个包房,王楠时不时就去厕所,一留就是40多分钟。
当时,祁嘉还以为他烟瘾这么重,后来才明白,他带了两个手机,交一个,自己留一个玩儿。
列车过了冰城之后,车厢里人更少了,定员36人的软卧,此时只有七八个人,祁嘉有些困倦,便坐在空包房的铺边休息。
这时,一位女士找到了祁嘉,也是没什么开场语,直接道:“暖气能不能关了?这包房里都快热死了,你没有体感是不是?”
哎哟,这是质问谁呢?
祁嘉最讨厌的就是被质问,若旅客声你好,祁嘉也不会和他抬杠。
“热吗?我没感觉热!你把衣服脱了就不热了!”
“你这服务员,什么态度?”
哼!
祁嘉累了好几天,心情也有些烦闷,蹭一下站了起来:“你是瞎是不认字?列车员列车员,和服务员有什么关系?你要点菜呀你啊?没文化!”
那女士也不服输,花钱坐车被指责,放在谁的心里都不舒服:“你怎么话呢你啊?你们车长在哪里?我找他反映!”
“爱哪告去哪告去!”
自打那天干完仗之后,孙车长几天没和他过一句话,想必,遇到情况孙车长也不会出头,只当是没听见。
那就爱咋咋地,大家一起扣钱!
祁嘉脸也放得下来了,要面子就别要舒服,想舒服就别要脸。
而且,旅客威胁他肯定不好使,拿车长吓唬他?
祁嘉又来了那个谁也不服的劲儿,缓缓坐了下去,脱下鞋子,脚搭在了对面的空铺上。
“休班的车长睡觉呢,顶班的孙车长不定藏在哪睡觉呢!我叫他还嫌烦,估计他也没心情搭理你。这样,你打12306投诉一下,他就跑着过来找你了!”
好!好!
那女旅客气得脸色通红,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指着祁嘉的脸吼道:“这可是你的啊,你让我打电话投诉的啊!”
祁嘉满脸无所谓的表情,明天下班他自己去找队长。
他真后悔当初没有调车队,坐北京车的旅客都觉得高人一等啊,还跟他吆五喝六的。
“我鼓励你投诉,你手机有没有电?没有电我给你借一个去啊?”
好!好!
那女旅客越来越红,眼中怒火翻腾,咬牙切齿地:“有本事!你是真牛逼呀!放心,你这个投诉是吃定了!”
祁嘉没好气地挥了挥手:“爱咋咋地,赶紧消失!”
……
就这活爹一样的职工,谁又能想到,几年之后他三观端正,频繁接到旅客的表扬,经常有旅客“你胸前的党徽真没白挂,这才是人民的公仆”呢?
列车驶进了终点站,旅客下车后收场,在车内收拾卫生后,众人不知道干什么地等着。
四天的乘务结束了,祁嘉终于拿到了手机,开机之后二十几条短信,都是妻子给他发来的,可能是去联系担心吧。
整整等了一上午,保洁工作业都完成了,众人还没有接到下车的命令。
而孙车长路上的,队长终到后要来检查也是一句空谈,管理着500人的车队的大队长,哪有时间来看你的边牙子亮不亮?
有些不上进的职工,车长不知道在哪儿睡着了,这是故意挺着不回家,是在整咱们。
祁嘉所见相同。
上趟班出事了,这是在雕磨所有人的心,也属于一种对作风纪律的整治和出现错误的惩罚。
中午十一点半,所有人都被叫到了硬座车厢,祁嘉盯的后半夜班,挺到这个时候,只感觉脑袋嗡嗡的响。
列车长周双,开始总结本趟乘务。
副列孙车长坐在一旁,他几天前的气儿可能还没消,板着一张脸。
周车长站在车厢中央,开口讲道:“现在是十一点半,正常的情况下,咱们就应该十二点退乘是吧?”
所有人都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盯着他,有些人声嘀咕着。
“十一点半,直接挺到五点再走就得了!不他妈的回家了!”
“这是故意的呀!”
“傻子都能看出来,真狗!”
……
周车长背着双手,高声:“这一趟班我也看出来了,你们这些人啊,作风纪律太松散!需要整治!今天的活干得可不咋地,若是下趟班在这标准,咱们就下午两点退乘。”
活儿,没是哪干得不好。
只是不行,就是他不行就不行。
这正是祁嘉最讨厌的事儿,但既然想离开这个班组了,还是那句老话好聚好散,也别弄得太僵,静静地闭上了眼,任由周车长着故意激怒工人的话。
旁边的人碰了碰祁嘉,声地:“咋的?你困了?工务段是不是没有这样的领导?”
《士兵突击》中,许三多的自白里形容过教官袁朗,他那样的人在钢七连带不了一天的兵,第一天士兵们就会反抗。
此时此刻,听着周车长那些话,祁嘉有了同样的感受。
这位车长,不符合部队的管理方式。
而且,他也不符合工务段都是兄弟的管理方式,或许,这趟祁嘉没和他一个班,也不了解周车长的管理方式,听他的这些话,可能比孙车长还要可恶。
祁嘉没有睁眼,摇了摇头:“没有,就他这样的人,在工务段干不了一天,没有人会为他出力的。要是放在十年前,那些工务段的老头子揍他也不定。”
这时,周车长电话响了起来。
周车长晃了晃电话,对众人自豪地:“看着没,队长给我打的电话,这意思很明显,你们这群作风松散的人不好带,这才把我整了过来,想询问询问这趟班情况如何。”
哼!
王楠也低下了头,自言自语了句:“还以为自己是多受宠的人物呢,大言不惭,暗访组上哪个车,哪个车不完?”
周车长滑动手机,放在耳边:“你好,队长……”
“周双!!!”
刘队长的声音很大,震得周双直接把电话打开了,刚才自信的笑容也都冷了下来,满脸讶异:“队长,出什么事儿了?”
众人看着周双的表情,只觉得有些好笑,刚才的得意全都没有了。
周双满脸愤怒,让孙车长带着所有人退乘,他则带着祁嘉去了车队,很显然,祁嘉被投诉了。
拉比客运段,队长办公室。
周车长、孙车长、祁嘉三人站成一排。
队长满脸通红,指着电脑屏幕,扯着嗓门咆哮道:“周双,孙鹏,我那么相信你们俩,给你们放在这个难啃的骨头上!一趟班,你俩给我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周双和孙鹏低着头,时不时余光瞄瞄祁嘉,可能是心里在骂他,这子不能留啊,这是个活爹呀!
砰!
突然,刘队长一拍桌子,吓了三人一大跳,扯着嗓子咆哮道:“你们两个是聋了?会不会他妈话,句话!”
周双额头渗出了汗珠,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队长,您消消气!”
“消什么气儿,你让我消什么气儿?那女旅客路途中有什么需求,要找车长反应什么,软卧乘务员了什么话知不知道?”
周双、孙鹏面面相觑,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队长班组被投诉了,是软卧的旅客。
哼!
见二人不回答,队长指着二人鼻子骂道:“你俩还能干点啥呀?连投诉信息都不知道?冰城到拉比后半夜能有多少人?过了省会,车里还能剩多少人!”
二人再次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砰!
刘队长又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地:“第一趟班,就能出这个事儿来,你们想让我老娘们上车去带班啊?过来过来,自己看!!!”
周双和孙鹏走上前,盯着电脑屏幕。
那屏幕上清晰地写着。
『投诉信息:2017年3月14日,吕女士乘坐T465次列车,席位11车18上。吕女士,她半夜睡觉热醒了,找到列车员想为其调温度,软卧列车员很牛逼,脱鞋将脚搭在对向铺上,味儿很大,一脸死了爹的表情。吕女士要找车长,列车员歇班的车长睡觉呢,盯班的车长也睡觉呢,没人搭理她。该列车员推荐吕女士致电12306投诉,车长会马上跑着过来找她。』
周双和孙鹏看着信息,眼角都不由得抽搐了起来。
祁嘉是个什么玩意儿这是?
这也就不是在私人单位,否则早他妈滚犊子了!故意推荐旅客投诉,这不是等同于和车长“同归于尽”的行为吗?
然而,投诉信息并非一条。
『投诉信息:2017年3月14日,吕女士乘坐T465次列车,席位11车18号上,吕女士称,软卧列车员告知她投诉之后,列车长会马上过来找他,可投诉信息过去三个半时,直到终点站也未见车长一面,看来,车长睡得挺好!吕女士要求原话记录,不接受任何调解,电话:135……4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