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烟，足足抽了半个多时。

乘务工作是不允许抽烟的，但规定是规定，人之常情嘛，只要不被抓住，谁也不是往犯人一样管谁。

祁嘉就坐在边座，看着窗外夜空中飘散的雪花，被列车灯光照亮的雪地，不知不觉有些困倦。

又过了一会儿，王楠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咱们不叫他检查，啥时候回来看着了再，你有多少劲儿啊？”

“咱们干得这么干净，不已经完成任务了吗？”祁嘉疑惑问道。

王楠收起工具，放在了洗手池旁：“咱们看着活儿是干净了，但干不干净不是你的算，是他的算！你行你就行，你不行你还得干。”

不是……

祁嘉有些明白了。

这活儿都是扯淡的东西，王楠的意思，就是让你知道累呀！

果然，上班年头多，经验就是足。

孙车长走回来，柔和地问道：“你俩干完了？”

“嗯！”王楠回答。

孙车长问：“标准行不行啊？”

接下来王楠的回答，祁嘉从心中感到佩服，几年后，他独当一面时候依旧在用，王楠满脸笑容：“哥，行不行，得看你心情啊。”

在职场混，情商是第一，能力是第二，学历是第三，这话一点没错。一句话看你怎么，能让领导愤怒，也能让领导不好意思折磨你。

祁嘉看着这一幕，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当兵时，连长举起两根手指，侧着举在祁嘉面前，笑里藏刀地问：“这是几？”

正面看是一，侧面看是二。

祁嘉回答是“二”。

结果，连长摇了摇头，讽刺地道：“十七八岁的伙子，还没感受过真正的社会吧？”

而后，连长又把手指放在了祁嘉班长的眼前，笑着问道：“文发，你这是几？祁嘉你看好了，学学该怎么回答！”

班长文发立正挺胸抬头，掷地有声地道：“报告连长，连长是几，就是几！”

这个回答，就是最高的情商。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而铁路几十年来，都是以半军事化管理，90%的工人都是退伍兵，你自己觉得干得行，但你的不算。

嗯！

孙车长本想挑毛病，听见王楠这么，也不太好意思弯腰下去看了，回头道：“我瞅瞅啊，队长要求的，得干得干干净净……”

没办法，谁让上趟让检查组掏了呢，若是检查没有问题，队长不生气，就没有今天额外的工作了。

祁嘉跟在二人身后，信心满满。

他虽然是个混子，我刚来到这单位第1天，也不好意思直接开混，那个白压条蹭得也是非常白的，相信检查肯定没什么问题。

然而，他又年轻了。

只见孙车长从腰间掏出一个手电，而且是强光手电，蹲下身一照：“你俩看看，这不还有黑道子吗？”

祁嘉有些无语了。

他实在没想到，车长还留有这一招！

就用那个强光手电，照白纸还能看出来手印呢，这种每天拉人的车，长途运行不停的产生垃圾，哪能没有瑕疵？

“接着蹭蹭，给他干干净了，下班时候队长要检查呢！”留下一句话后，孙工长起身向下一个车厢走去。

已经后半夜1点了，二次返工的活儿，怎么干都没有心情，但祁嘉和王楠还是蹲在地上，一点一点蹭着暖气片下的白牙条。

一个多时，刚风干的衬衫又湿了，祁嘉和王楠才蹭完。

祁嘉揉着腰起身，问道：“楠哥，这回能行了吧？”

呵呵呵~

王楠没有回答，而是挥了挥手，又比出了一个剪刀手的手势：“走，咱俩上个厕所！”

3:00钟，列车驶进了沈北站。

王楠让祁嘉学着开门，他在后面看着。

本以为，这项工作也没有难度，坐火车见了千百遍，可万事轮到自己身上时，才知道手足无措，先干什么后干什么都要自己摸索。

若车厢有下车的旅客，需要提前半时将其唤醒，告诉夜间在哪边门下。

培训的时候过，进站前要提前到门头立岗，晚了被摄像头拍照要扣钱，而后打开上下锁，试开车门10公分，确认无问题时关闭，车停稳后开门。

这时，乘警长和乘警也来到了门头，他们要在这个位置下车，笑着问王楠：“当师父了呗，新来的？”

王楠点了点头，而后将渡板交给了祁嘉：“这边，沈北进这边！”

祁嘉拿过渡板立在一旁，掏出钥匙，插入车门锁孔。

然而，不知为何，那锁特别的硬。

眼看着就要停车了，还没试开车门呢，祁嘉不由得有些着急，钥匙都掰弯了，锁却一点都没有动，仿佛焊死了一样。

这时，乘警长打趣道：“兄弟啊，你这是第一天上班啊，这个东西可不是用蛮力的，以后得慢慢学，遇到情况多着呢。”

罢，乘警长上前，接过祁嘉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一手握住门把，铛了一脚踹在了门上。

简简单单，两道锁都被打开了。

“我这个外行都能打开呢，遇事别慌，多想想办法。”

原来，车厢用一段时间会老化，门锁本来就比较紧，而列车员在检查车门时必须压一下，这就导致那锁栓卡在了车门上，踹一脚，没了受力点，自然就拧开了。

祁嘉有些惭愧，工务段换钢轨时，夹板卡住了还知道砸呢，这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想想办法？

放下独板，贴上安全警示带，祁嘉有模有样地立在门头，看着前来的旅客将手中车票递给自己，祁嘉心里升起了一抹责任感。

等旅客上车，王楠笑着问道：“车票上写着什么？”

“11车，36号？”

“是不是咱们车的呀？”

祁嘉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啊……

王楠连忙进入车厢，看了一眼那人的票后，这才放下心来。

王楠走出车厢，叮嘱道：“卧车夜间上下旅客少，并不像硬座车上下旅客都很杂、很乱，但你也要看清他们拿的票，上错了车，他会把责任赖到你的身上。”

是赖，其实责任就是铁路。

“人民铁路为人民”，在旅途中出现的任何事，铁路工作人员都有提醒到的义务。

若非本趟车，让人进站了就是车站的错，让人上车了就是列车的错，后续处理起来也很麻烦，不仅耽误旅客时间，而且，耽误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此时，又有一位旅客走了过来。

王楠接过旅客的车票，放在祁嘉面前，在一旁提醒着：“车票分为七个点需要看，你看别人看得快，也并非是一闪而过，只是看的年头多了，该扫的点一眼就能扫上。”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本以为看票简单，实则门道很多。

要在最短的时间扫过所有信息，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车票是铁路旅客运输合同的凭证，分为纸质形式和电子数据形式，此时，还没有电子数据形式的车票，全部都是以纸质形式体现。

车票，特殊票种除外，分为7点。

一是发站和到站的站名；

二是车厢号、席位号、席别；

三是票价；

四是车次；

五是乘车日期和发车时间；

六是有效期；

七是旅客身份证件信息。

就在刚才，祁嘉只注重了看第二部分，车厢号席位号和席别，其他全没有看。

上车后，祁嘉锁上门，顿时感觉责任又重了不少，之前，他轻看了乘务工作，每天这么多车安全运行，根本离不开铁路乘务的日夜坚守。

后半夜3点，也是不得闲。

孙车长又走了过来，还是那个位置，强光手电还是能照出来毛病，这回黑道道虽然少了，但是还有部分存在。

祁嘉本来的好脾气，也有点怒了。

若是在工务段碰到这种情况，直接把工具交给不行的人，那就给我展示一下，怎么样才是行。

可刚想犟嘴的时候，王楠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咱俩再整！”

等孙车长走后，王楠声地：“兄弟，你可不能和车长吵架，以后的路长着呢！”

路长着，一直让他压着吗？

祁嘉冷冷地：“楠哥，这本来已经干到标准了，新车不过是这种亮度呗？该怎么干呢？你等他过来再挑毛病，给我挑急眼了，我就骂他！”

“不对，你这态度不对呀！”

王楠的脾气很好，摇了摇头：“兄弟，心气平一些，不就是干活吗，你看现在都三点半了，再过三个时咱们换班了，别惹他。”

哼！

祁嘉越干，心情越重。

工务段虽然累，但没有这样整人的。

这时，一个女士走了过来，对祁嘉没好气儿地道：“乘务员，你去看看，软卧厕所可脏了！你们就不收拾收拾？”

嗯？

这口气，质问得很明显。

祁嘉心情就不顺，就被旅客无端指责，瞬间就怒了，起身瞪着眼睛：“公厕能有多干净？脏是谁造成的？不是旅客上的吗？”

“祁嘉，别回话！”

王楠扔下工具，连忙跑了过来，满面笑容地：“大姐，你先上这边上厕所，我去收拾收拾。”

那女士也瞪了眼祁嘉，愤怒地一甩袖子：“这子话太难听，不用了，厕所我给你收拾完了！”

不是，你跟谁俩呢？

祁嘉也是满脸不忿，谁先话难听的，老娘们指责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