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1日，也是网络盛典结束后的第三天，JF-12测试成功的第二天。

两辆普普通通的车，驶向了陌生的方向。

翟达坐在后排，身着普普通通的衬衫和深色外套，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学生。

而俞红孺院士则非常正式的穿上了中山装，这是昨日参观测试时都没有拿出来的装束。

可能因为许久不穿了，俞红孺院士不断调整着衣领，喃喃道：“这几年又胖了一些啊翟，又多留了你一天不会不开心吧？”

翟达摇摇头：“怎么会，只是有些意外，我似乎还不够资格去报喜。”

毕竟JF-12项目，他参与的并不够多，也不够深入。

俞红孺摇了摇头：“你就是咱们项目的人，没什么资格不资格的，最多就是我有点私心。”

这位老人看向车窗外：“想让那位见一见年轻的面孔，开心开心。”

这是翟达京北之行的最后一件事，昨天俞红孺带他去报喜，他问给谁。

俞院士笑着指了指脚下的地面：“你在这那么多天，还猜不到么？”

车子驶入了一处老旧的区，这里是科学院几十年前建的，理论上叫做“宿舍”更合理一些。

它比起现在新修建的区，看上去要陈旧和伍许多，甚至地段也不在市中心，唯一称得上优点的，大概就是密度较了，均是三四层的矮楼，间隔很大。

只是冬季的京北萧瑟干冷，树上一片叶子也无，越是如此越显得有些萧瑟和寞。

车子停在了老旧楼栋侧边，翟达和俞院士一起下了车，后方另一辆车也下来两三人，其中就包括现场工程组的龚长章。

今天这位也很紧张。

五人一起，走上了楼道。

楼道里收拾的很干净，却掩盖不住斑驳，结构也有些少见，楼梯间有三四十平米。

翟达沉默不语，跟随俞院士走进了二楼某间屋子。

有着岁月痕迹的门被打开，此间女主人是一位老妇人，似乎早就知道有客人，笑着往里面带客。

带着上世纪特色、乃至更早的陈旧家具，黄色的书柜，盖着塑料布的餐桌，角里还有一台留声机，不知道还能否运转。

进屋的一瞬间，翟达眼中就出现了数道折线。

“恭喜宿主，发现蓝色特殊物品【工程控制论（原稿）】：世人只记得他的造就利剑当空，却不知他是人类自动控制技术的开创者。”

“所有权：未拥有、未激活。”

“装备效果1：携带可大幅增加工程、自动化、电气、机械、编程学习能力，研究笔记自身内容时有双倍加成。”

“装备效果2：专注于笔记本身，有极概率【暂时】与笔记主人共鸣，血脉、精神、感情‘纽带者’概率大幅提升，且有特殊反馈。”

“装备效果3：？？？”

“特殊效果：？？？”

“解封任务：？？？”

“备注：虽然不是被软禁时的初稿，但仍然出自人类智力巅峰之手。”

“恭喜宿主，发现绿色特殊物品【回忆留声机】：已经停摆多年，但它的主人人依旧喜欢坐在其前，整理自己的所思所想在身体还允许的时候。”

“所有权：未拥有，未激活。”

“装备效果：该装备永远无法正常运转，但手摇驱动后可空转十分钟，在持续时间内，范围内记忆力强化+50%（有效范围10米）。”

“特殊效果‘记忆回响’：有效时间和有效范围内，若能演奏一首音乐，演奏者的思绪会如同音乐一般连绵流畅，记忆深处最细的涟漪也会被捕捉。”

“备注：这位其实也是个出色的萨克斯手，在管弦乐器上有着不俗的造诣。”

“恭喜宿主，发现白色特殊物品【冯·卡门的手写信】：另一位巨匠亲口承认，自己的学生在学术上，已经全面超越自己，只憾不能继续一起工作。”

“所有权：未拥有、未激活。”

“装备效果：持有此信，可以获得自己‘老师’的格外青睐，‘老师’身份的判定只与心理认同有关。”

“备注：”

琳琅满目的折线闯入视线，而且每一个都看上去极为强大和特别。

只是翟达没有功夫再去辨认，进入别人家中四处打量是不礼貌的。

好几个折线都没分辨的清，翟达就已经跟随俞红孺走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这里是一处宽敞的卧室，或者曾经是卧室。

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处病房，只有医院才会出现的宽大带轮病床，一台icu里常见的监测仪，悬挂着空药瓶的注射架

名为衰老的魔咒，在这里囚禁着一位巨人。

那是一个极度苍老的人，是翟达两世见过的最长者，无须无发，只有被岁月变得单薄透光的皮肤。

窗外冬日的阳光照了进来，洒在老人身上，好似在尝试驱赶寒意。

翟达愣住了。

他本以为，穿越了时光能够见到这位，会比他脑海中的形象要更年轻些。

却没想到会远比他脑海中还要苍老

是啊这位，已经97岁了

俞红孺看到眼前之人，比几年前更加急速衰老，眼眶微微湿润。

他来到床边，躬着腰大声道：“钱老！我是俞啊！我来看你了！给你报喜来了！”

似乎是担心其他人不理解，老妇人笑着提醒了一句：“耳朵背了，你们一会儿话都大声点，不怕吵着他，了听不到。”

钱老转过头来，明亮的眼看向了俞红孺：“俞啊哪个单位的俞？”

老人的声音带着颤抖，经常停顿，那是声带肌肉已经难以控制的原因。

这颤颤巍巍的声线，总会让人觉得老人已经虚弱乃至糊涂，但常伴左右的人就会知道，钱老的大脑并未蒙尘，岁月可以战胜他的躯体，却战胜不了他的大脑。

俞红孺笑道：“力学研究所的俞红孺！郭涌怀老师的学生，他是您的师弟，我是您的师侄啊！”

钱老回忆起了俞红孺的身份：“我想起来了你搞激波风洞的对么？”

“对的钱老！我今天就是来给您报喜来了！高超音速激波风洞！我们建成了！！”

钱老明显眼睛亮了亮：“建成了啊多大速度”

俞红孺用几乎吼的声音，汇报着毕生的成果：“昨日测试，5.2马赫！稳定时间73毫秒！但这台风洞的设计目标是最大10马赫！100毫秒！”

钱老听清了之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拍手道：“好呀好呀100毫秒够用么？”

“够了！现在的传感器很先进！100毫秒绰绰有余，美国的才30毫秒！还是低超音速！”

“那就好啊那就好你给我结构”

俞红孺感觉自己嗓子有些喊不动了，他也已经是一位老人了，转头对翟达道：“翟，你不是带了图么？你给钱老讲讲。”

翟达点点头，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JF-12的手绘草图，是昨天俞红孺让他专门画的，没有细节，只有结构，所以可以带出来。

走到病床前，翟达举起A2纸画的图，龚长章很有眼色的上前帮忙拽着一角。

“钱老JF-12激波风洞是完全自主研发的全球领先风洞”

“这边真空罐有四十多个传感器可以全方位采集数据”

翟达声音尽可能的大，还要收敛别破音。

“这是全球第一台高超音速风洞，也是全球第一台激波风洞，有了它，我们对高超音速飞行器的研究就能有突飞猛进的进步，包括飞机、火箭、导弹等一切大气层内飞行物”

翟达每一句，钱老眼中的光就多一分，他没有打断翟达，只是关键处会面带微笑，轻声道：“好啊真好”

全盘介绍完后，钱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足了许多，人逢喜事精神爽可不是一句空话。

钱老开心道：“终于做出来了俞啊当年我就觉得你有这个天赋，可惜那时不成熟”

俞红孺指着翟达道：“我算什么有天赋，钱老你看这孩子，才十八九岁，却已经是技术能手了！他还是高考状元呢！还是个作家！您有没有觉得和您当年很像啊？也很帅呀。”

将自己和钱老年轻时比较，翟达感觉格外尴尬，但这似乎就是俞红孺叫他来的原因。

让老人家开心开心。

钱老惊喜道：“还是作家真好艺术、文学、科学都需要研究，有时也能一通百通”

翟达只能腆着脸应下：“我还要继续努力。”

俞红孺感慨道：“现在咱们孩子都能念书，都能受教育了，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天才涌现！工业也起来了，家底也厚了，科学工作也会越来越好做”

他握住钱老的手，看到自己手背的老人斑，也并不比对方少。

声音也带了些伤感：“我也老了，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重大成果当年老师布置的作业，我回答的太晚了啊”

钱老拍了拍俞红孺的手背，安慰着这位八十岁的后辈。

“不算晚被时代拖累不叫晚，被自己拖累才是晚，你能一直坚持，很不容易”

钱老看向翟达，哪怕带着老花镜，他也已经看不清这年轻的面貌了，但依然能感受到这是个朝气蓬勃的孩子高大、挺拔、自信

比他们那代人，好啊

历来，无论是航空、航天、还是导弹、力学领域，只要有了重大突破，都会派人来到这处病房，向钱老汇报好消息。

这已经成为了科学界，尤其是工程界的传统。

因为他，是以上所有领域的奠基人。

他的一生洒了太多光辉，每一个都有着改天换地的力量。

只是已经少有如此年轻的面孔，出现在这处病房中了。

钱老很开心仅仅是看见，就感觉开心

“俞啊你和你老师了么？好消息。”

俞红孺一愣，惆怅道：“郭先生已经走了许多年了我我回头去扫墓”

钱老恍然大悟：“哦我记差了对了涌怀已经走了”

“那金昌呢，金昌还在么”

“王王先生也已经走了”

这次钱老沉默的更久，似乎在回忆一个个人名，只想找出尚且在世那个：

“黄坤呢黄坤还在么？”

“黄先生也走了”

“李选呢李选年轻”

“李院士也已经走了”

每问出一个名字，每得到一个答案。

这位巨人眼中的光，就暗淡一分

好似目睹了一个个脸庞，一个个时代的幕

山河无恙，烟火如愿

他们曾经也如眼前这孩子一样年轻却被迫走进时代的狂风骤雨中。

他们跨越了山河海洋，从全球各地归来，只为托起一颗新生的太阳。

他们背负的理想，好似已经实现了，只是一起激昂绽放的人，已经凋零枯萎。

只留下他一人，被衰老囚禁在病床上，也等待着自己的幕。

他有时也在想这么在病床上，又有什么意义

但其实，还是会有好事情发生的

会有一波波不同的人，一次次推开这扇腐朽的门，大声告诉他这片土地上又涌现了哪些硕果。

他还是愿意能多听几年能再多看几眼的。

举着图纸的龚长章再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想要阻止眼泪的下。

钱老颤抖着摘下了老花镜

“好啊，真好，年轻人”

翟达赶紧前倾，询问老人的话语：“您。”

钱老释然的笑了笑，仿佛已经不再被无谓的伤感困扰。

“你们要加油哦以后就看你们的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