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3-EP4：巴风特（6）
【新时代的探险家和旅行者如同逆行的但丁一样，降临纯粹秩序的天堂，穿过各种无序的炼狱，到达最彻底、最地狱般的混沌深渊。】——哈维尔·维加，2066年。
……
经过了激动人心的瞬间后，生活又不可避免地回归了常态，对于经常在媒体面前抛头露面、被视为地球联邦最精锐MS部队兼宣传工作前线阵地的白骑士MS中队而言更是如此。以较少的平民伤亡为代价顺利解决普劳德殖民卫星危机的光环在他们头上停留的时间可能总计不到一个月，而蒂莫西·格兰杰上尉和他的部下们在媒体的视线被地球联邦于5月开展的一系列更加激进的内部重组工作和迈克尔·麦克尼尔从火星归来的消息吸引后就投入到了下一轮的训练和备战工作中。
地球尚未在地球联邦的旗帜下统一，还有很多任务等待着他们去完成。
从2312年开始，地球联邦几乎每过一段时间都处在马上就能统一人类世界的关键时刻，却又每一次都因种种内外因素而不得不停止大刀阔斧的扩张、转而专心消除那些动摇其基础的风险。现在回想起来，艾米·津巴利斯特还是认为UN和地球联邦在过去几年里的步子迈得太大、过分地急于求成，因而眼下中东地区重组计划推行过程中的一波三折才是常态。他在开始模拟作战训练之前还和战友们开玩笑，如果地球联邦仍然需要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将余下的孤立国家全部纳入掌控之中，自己也不会感到过于惊奇。
“全体人员准备就绪。”蒂莫西·格兰杰咳嗽了两声，提醒战友们停止闲聊，“就和昨天一样……你们的行动会为我军提供宝贵的参考依据。”
“又是以00高达为对手吗？”艾米不畏惧那架强大的第四代高达，他希望自己能找到战胜它的办法，遗憾的是他在每一次模拟作战训练过程中都只能拼命地逃离00高达的追击——若是正面迎战，等待着他的结局便是光荣牺牲。几乎所有自认为能够战胜00高达的MS驾驶员都面临着类似的困境。“但我有个问题，00高达已被我军夺回，而且天人组织也不太可能有机会将它再抢回去，也许我们没必要以它为对手进行模拟战斗训练……”
“别总是提问题，按照上级的命令行动就是了。他们认为我们有必要进行这类训练，我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服他们打消念头。”蒂莫西没有加入到训练中，他留在外面和技术人员一起配置模拟作战环境的参数，“准备好了吗？那就赶快开始吧。”
别使用自己比较熟悉的进阶型GN-X和卓越型GN-X，哪怕自己驾驶第四代高达，都不见得能在正面交战中从00高达的猛攻之中幸存，这是已经在模拟作战训练中多次和00高达交战过的艾米确信的结论。他打算在模拟战斗开始后马上驾驶自己的MS撤离战场、转移到相对有利的环境中，再出其不意地对00高达发起袭击，那样一来或许他还有取胜的机会——不，应该这仅能帮助他多坚持一段时间而已。
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表示正在加载作战环境的提示符号消失了，知觉回到了熟悉的驾驶舱中的艾米立即四处搜索00高达的踪迹，但并未找到那熟悉的目标。不敢放松警惕的他再次仔细地观察周边环境，这时他注意到自己的MS不像往常那样处在人迹罕至的沙漠或海域上空（又或者是无人的太空区域），而恰好处于AEU轨道电梯【非洲塔】附近。紧接着，视野中的驾驶舱左上角缓缓浮现出了此次模拟作战训练的主要目标：尽全力摧毁或破坏轨道电梯。
“喂……这个是新项目吧？”艾米没有发现其他战友们的踪迹，他估计蒂莫西把每一名成员分别安排到了不同的战斗环境中，“黛博拉，你那边怎么样？”
“我在人革联轨道电梯【天柱】附近，你呢？”
“看来我们之间的距离稍微有那么一点远。”艾米欣然接受了蒂莫西的安排，他并不排斥偶尔从年龄相仿的长官那里接收到些许惊喜。“好吧，这回轮到我们去测试我军设计的防线强度了，但愿测试结果不会导致某些人狼狈地丢掉自己的职务。”
在飞向非洲塔之前，艾米先用GN粒子光束步枪朝着直通外太空的轨道电梯试探性地开火，那GN粒子光束不出所料地被GN粒子护盾挡住了。从GN粒子护盾的轮廓和覆盖范围上，艾米判断非洲塔内存在不止一个GN粒子护盾装置，但他仍无从得知这些GN粒子护盾系统是分别由不同T型太阳炉设施维持还是集中至一个超大规模的T型太阳炉设施共同管理。既然远程火力打击无效，留给他的战术就只剩下了靠近轨道电梯、用实体GN粒子近战兵器破坏GN粒子护盾后再攻击轨道电梯本体。
非洲塔下方是一座原本供轨道电梯劳工及其家属居住的城市，这座城市在AEU轨道电梯终于建成后经历了为期数年的快速扩张，其居民经常骄傲地将它称为非洲地区最繁荣的城市之一。综合考虑了非洲塔防御兵力和固定防御火力部署方案的艾米打算以较低的飞行高度从城市上空掠过、牵制投鼠忌器的守军一部分火力。
向着非洲塔全速飞行的卓越型GN-X很快引起了守军注意，立即有数架GN-XIII从轨道电梯内飞出、前去拦截胆敢袭击轨道电梯的不速之客。在进一步下降高度之前，艾米尝试着先将这些来拦截他的敌机全部消灭，但敌机抢先一步发动了进攻、限制了卓越型GN-X的行动。只要卓越型GN-X试图靠近城市，来自守军GN-XIII和轨道电梯防御炮塔的GN粒子光束便会恰到好处地拐弯、拦在艾米的必经之路上。发觉战况稍微有些棘手的艾米一连多次瞄准敌机，都未能成功命中目标——他敢凭着自己的直觉打赌，自己本该顺利地消灭至少一架GN-XIII，而且GN粒子光束也确实击中了敌机，奇怪的是敌机却并未按他预想的那样在空中爆炸。
留给艾米考虑问题的时间不多了。既然他无法按原计划顺利地降低飞行高度，接下来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直接攻打轨道电梯。前来拦截他的敌机数量并不多，况且这些GN-XIII的性能也不如卓越型GN-X，蹊跷的是艾米很难击中其中哪怕一架敌机，而敌机的GN粒子光束编织的包围圈却越来越密集。连续几次发起冲锋都不得不狼狈地退回了艾米正在考虑新的战术，冷不防下方的城市中有大量GN支援模块无人机升空，它们在短时间内就完全封锁了卓越型GN-X的退路。伴随着足以让艾米把今天的早饭全都吐出来的剧烈颤抖，视野中的驾驶舱又变回了一片漆黑。
“好玩吗？再试试吧，我正在考虑为率先阵亡两千次的人颁发特别证书。”蒂莫西·格兰杰就站在艾米的模拟训练驾驶舱旁，笑眯眯地看着刚经历一场惨败的战友，“如果按照一年多以前的防御模式来部署兵力，我想你应该有80%以上的概率成功突破封锁并破坏轨道电梯的一部分。”
“我也这么想。那个时候的防御方案，与其是在认真地防御轨道电梯，不如只是在给大家塑造出一种轨道电梯处在严密保护之下的错觉，而实际上它的安全完全依赖敌人的原则。”艾米意有所指地，要是纯源组织和GLA还有后来新兴的天人组织像轨道电梯建设期间那些来路不明而且总能得到新型MS的雇佣兵一样前赴后继地对轨道电梯发起进攻，恐怕地球联邦竭力塑造的错觉也早就被戳穿了，“但这……好吧，我确实吃了一惊。”
“这没什么可吃惊的，津巴利斯特中尉。我军一直在想方设法减MS性能和MS驾驶员技术之间的差距对制定作战计划各流程的严重干扰。如果轨道电梯防御方案必须要在王牌MS驾驶员携带高性能定制或测试用MS在场的情况下才能发挥作用，那么这样的防御方案就是缺乏实用价值的失败方案。”金发的拟变革者煞有介事地，新一代高性能GN粒子控制装置和GN支援模块无人机可以真正意义上让地球联邦的常规MS部队拥有了自保的能力。“别灰心，再试一次吧。”
再次尝试的结果是艾米只用了5分钟就又一次灰溜溜地离开了模拟训练MS驾驶舱。回忆着之前模拟作战训练经过的钢铁牛仔一口咬定，经过强化的不只有守军的武器装备，还包括MS驾驶员的技术。哪怕所有GN-XIII的GN粒子光束步枪发射的粒子束都能在GN粒子控制装置的作用下变成曲线，也只有少数战斗经验丰富的MS驾驶员能够和战友配合建立包围圈。一般来，驾驶技术较差的MS驾驶员更有可能将GN粒子光束胡乱发射到各个方向，甚至是击中友军。
“艾米得对，这其中还有其他一些变化。”同样在模拟作战训练中被【击毙】的黛博拉也来到了蒂莫西身旁，她有着和艾米相似的猜测，“格兰杰上尉，我军真的打算按照当前的配置来重新部署三座轨道电梯的防御兵力吗？”
“这个呢，我也不太清楚。他们有他们的想法，而且想法有时候会变化得相当快。”蒂莫西狡黠地笑了笑，拿过了一旁的技术人员递给他的平板电脑、继续看着数据分析结果，“当然，你们的直觉是正确的。这些MS的战斗方式，是全自动战斗辅助AI依照我军最优秀的王牌MS驾驶员的风格生成的，可以与他们本人之间的区别仅在于机器难以准确量化的【直觉】。”
艾米和黛博拉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地球联邦正在原三大国家群的发达地区鼓励用更高效的全自动AI来代替人类从事各行各业的工作，据这也是地球联邦迫不及待地推行太空移民计划和全球人口再安置计划的原因之一，因为那些无法在这浪潮中顺利转型成为全自动AI时代所需工程型劳动者的联邦公民也只能选择前往更后的地区以更【传统】的方式工作和生活。不过，这场旨在令人类世界的面貌焕然一新的运动暂时还没有波及A-LAWS的迹象，或者当初为解决贸然裁军带来一系列严重后果而吸收大量退伍军人的A-LAWS有义务确保几千万官兵不会成为时代的弃婴。
但蒂莫西的话却令两人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他们一度坚信地球联邦的宗旨无非是完成被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和丧心病狂的野心家所支配的天人组织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业、以一切必要或不必要的手段终结人类世界的一切冲突从而使得经全球太阳能发电系统而获得了无限能源的人类不必和前人一样继续在地月圈这的池塘里打滚。然而，普劳德殖民卫星危机期间曝光的那些丑闻（尽管公众大多已经将它们忘掉了）却表明地球联邦高层再度陷入了依靠形而上学的标准来判断取得多少进展的怪圈之中。为了抵达终点而前进固然是有意义的，但他们还缺少些理由为前进本身赋予意义。
直到午餐时间，艾米和黛博拉还在就地球联邦是否打算用全自动战斗AI代替人类战斗人员和指挥人员而争论不休。他们之前就有过类似的争论，那时地球联邦要求各部门建立与VEDA相连的决策系统相当于将事务的总体方向决定权交给了VEDA，而其他人只需要按照VEDA给出的意见制定具体方案。继指挥人员和参谋人员可以放空大脑后，现在又轮到了战斗人员被取而代之的一天。虽不遗余力地提高效率肯定没错，艾米和黛博拉仍然不免为自己的未来而忧虑。
“我你们两个啊……为什么要产生这样的古怪念头呢？”开了一罐黑咖啡的蒂姆返回餐桌旁，认真地对忐忑不安的两名战友，所谓地球联邦要用全自动AI取代战斗人员的法纯属造谣，“我猜真正的理由就是艾米过的……如果我们的敌人铁了心要攻打轨道电梯而且不惜牺牲自己也要达成目标，那就只有麦克尼尔这样的少数人能够成功拦截他们，但我军又不可能永远让王牌中的王牌MS驾驶员留在轨道电梯里当保安，不是吗？你可以处心积虑地追击一个杀手十几年，却很难时刻高度警惕地十几年如一日地防备一个杀手。”
“既然你这么，我就放心了。部署十几个、几十个麦克尼尔去防御轨道电梯，效果肯定要好得多。”黛博拉并没有完全相信蒂莫西的法。要是实情和蒂莫西所的一样简单，那么蒂莫西或许该在模拟作战训练刚开始时就把猜想告诉战友们。“不过……你也别怪我总是多想，我是，联邦没有在外部敌人实力比较强大的时候更新防御方案，而今年的敌人相比去年已经明显衰弱了许多，这时联邦突然提出升级防御方案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难怪你能在被亚历杭德罗·科纳骗去测试MS之后很快察觉到异常并成功逃脱。假如你有一天不再担任MS驾驶员，我猜我军的情报机构一定会非常欢迎你。”保持着微笑的蒂莫西压低声音，悄声告诉近在咫尺的两人，这涉及到一个自己知情但不便对更多人公开的秘密，“其实呢，他们突然要升级轨道电梯防御方案的理由也很简单，毕竟联邦的大人物都很在乎自己的性命。普劳德殖民卫星危机爆发之前，联邦的高层就计划在总统的带领下集体前往轨道电梯参加一项活动，但他们的行程被殖民卫星危机耽搁了。”
“去轨道电梯参加活动？”艾米起了好奇心，他不在乎联邦的高层有什么打算，如果那些人能为他吸引来有价值而且旗鼓相当的对手，或许他会因此而感到心满意足——当然，把威胁堪比刹那驾驶的00高达那样的对手吸引来就是另一回事了。“我想不到他们有什么必须去轨道电梯的理由，近期也没什么需要联邦高层集体出席的纪念日活动。”
“他们当然要去轨道电梯表态了。普劳德殖民卫星危机严重地挫伤了投资者对各个太空建筑公司的信心，甚至是挫伤了太空建筑公司对自己的信心。尽管大家公认殖民卫星危机会恶化到如此程度都是因为AEUG统领的反联邦叛乱武装组织煽风点火，联邦必须出面服大家放下对太空移民计划和太空建筑工程的恐惧。”蒂莫西振振有词地，近期采取了一系列行动收紧控制的联邦高层急需树立良好公众形象以推动各项措施实，“再者……死兆炮建造工程的确在5年前就因毕赛德·佩恩和优素福·苏莱曼的行为而曝光了，但GN粒子反应弹却是货真价实的由原本从未涉及军事领域的民间企业秘密开发的超级武器，而且它在普劳德殖民卫星危机中也吞噬了数不清的生命。联邦不主动澄清事实，那些关于联邦开发GN粒子反应弹真实用意的猜测就会变得愈发离谱和荒谬。”
“还好从空前的危机下幸存的公民们失去了指责我们没能成功救回所有人的兴致，否则我简直没法想象我们会受到多么严重的非议。”艾米心有余悸地，他在从普劳德殖民卫星撤回全球太阳能发电系统轨道环的路上就做好了被广大地球联邦公民口诛笔伐的心理准备——他们确实没能救出所有被太空建筑工人扣押的平民，而且地球联邦也确实使用了比死兆炮杀伤力更大的超级武器对付普劳德殖民卫星叛军。“这么一想，我们多少还保留着一些特殊价值。我们犯了错，上级只要处分我们就行了；全自动AI犯了错，公众的怒火就不知道要集中到哪里才好，到那时所有人都没法轻易置身事外。”
微笑着的蒂莫西很愿意鼓励战友和部下们的发散思维。放任他们自由思考直到自以为掌握了事情的全貌，就不必担心有更危险的念头冒出来。私下里，他着实因为自己必须对战友们有所隐瞒而感到抱歉，这和他是否信任战友们无关。认为地球联邦外部的敌人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利邦兹·阿尔马克即将撕下伪装，但人微言轻的蒂莫西却不能把利邦兹对自己的猖狂宣告一五一十地转述给那些即将被铲除的目标。与此同时，只打算将利邦兹·阿尔马克及其仆从铲除的蒂莫西希望尽可能地保留地球联邦的现状，他迫切地希望能够找到一种不需明确提醒当事人就能令当事人产生充分警惕的方案，遗憾的是他仍然未能找到不打草惊蛇的办法。
思前想后，不能继续无所事事的蒂莫西找到了安德烈·斯米尔诺夫，后者仍然深陷亲生父亲【叛国】的阴影之中难以自拔。一上午在攻打轨道电梯的模拟训练作战中一连被击毙几十次的俄罗斯人很快便直白地向长官承认，恨不得马上把那叛徒抓回来明正典刑的自己近期难以集中精力。
“这可不行，时常心不在焉会让你在战场上丢了命的。”体贴下属的蒂莫西循循善诱地，他非常相信安德烈对联邦和联邦公民的忠诚，因而他打算冒险向对方开放一项VEDA辅助系统的高权限功能，“有机库的工程人员和我反映，你最近看谁都像叛徒，这样的心态是要不得的。与其自己去怀疑，不如直接以VEDA的结果作为依据，你看怎样？这对我来没什么难度，你们都很清楚，我是这里的头号电子战专家。”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如果我能随时随地了解到谁会是叛徒，就不会让那种事发生了。”安德烈感激地向蒂莫西道谢，他所担心的是蒂莫西此举将引来上级的调查和责罚，“但是，把制定作战计划的功能模块接到我们这里，好像是违法行为。”
“我们可不能做斯米尔诺夫上校那种只顾着遵守规矩却忘了更重要原则的军人……没关系，这里还有我呢。”蒂莫西哈哈大笑，让手下只管放心，“……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回去训练吧，我很期待着你找出新防御方案里的其他漏洞。”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