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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雪夜追凶,冰湖沉戟(1 / 1)

朝歌的夜,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扼住了咽喉。狂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如同亿万只疯狂的白色飞蛾,嘶吼着扑向大地,将一切轮廓吞噬。鹿台高耸的檐角在风雪中模糊了形状,只剩下几盏在狂风中剧烈摇曳的宫灯,如同濒死的星辰,散发出昏黄脆弱的光晕,勉强抵抗着无边的黑暗与严寒。积雪迅速堆积,覆盖了青石板路,掩盖了白日的喧嚣与阴谋,只留下死寂和刺骨的冰冷。

四方馆驿深处,那间守卫森严的库房内却灯火通明,弥漫着一种与外界死寂截然相反的、压抑而紧张的气氛。巨大的青铜灯树插满了燃烧的牛油巨烛,跳跃的火光将人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堆满货物的墙上。帝辛端坐于临时搬来的青铜凭几之后,冕旒已除,露出一张线条冷硬、如同岩石雕琢的脸。他眼神深邃,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视着库房内的一切,最后定格在库房中央的空地上。

那里,一片狼藉。

几辆原本码放整齐的、装着“贡品盐块”的大车被粗暴地掀翻在地。沉重的盐块滚出来,散得到处都是,在烛火下闪烁着青白色的微光。然而,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并非这些盐块,而是混杂在盐块堆里、被刻意翻捡出来、散一地的“罪证”——几件破碎的、带着明显东夷部风格纹样的粗陶罐残片,以及几柄锈迹斑斑、形制粗陋、柄部刻着蛇形图腾的青铜短刀!刀身上的锈迹与泥土混合,显得格外刺眼。

狼鹫抱着双臂,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那道横贯眉骨的刀疤在烛光下更显狰狞。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一种蛮横的、占据上风的得意,一只脚甚至踩在一块翻倒的车辕上。他棕黄色的兽瞳死死盯着帝辛,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挑衅和威胁:

“商王!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们大商治下的‘好邻居’!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要讨伐的‘蛮夷’!趁着我们鬼方勇士在馆驿休憩,竟敢潜入库房,盗窃我们献给大王的珍贵贡品!若非我手下巡夜发现得早,这库房怕是要被这群鼠辈搬空了!”他猛地指向地上那些东夷器物,唾沫横飞,“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这些腌臜物件,就是他们留下的贼赃!商王!你必须给我们鬼方一个交代!否则…”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眼中凶光毕露,“便是包庇贼寇,视我鬼方如无物!休怪我鬼方铁骑,踏平这东夷贼窝之前,先向朝歌讨个法!”赤裸裸的战争威胁,如同寒风卷着雪粒子,灌入库房每个人的耳朵。

帝辛端坐不动,脸色阴沉得如同外面的铅云。他的目光并未在那些“罪证”上过多停留,反而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库房内肃立的每一个人——负责馆驿守卫的将领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负责清点接收贡品的吏更是抖如筛糠,几乎站立不稳;比干站在稍远处,眉头紧锁,一脸“痛心疾首”的凝重;微子启则侍立在帝辛侧后方一步之遥的位置,面沉如水,目光低垂,似乎也在为这突发的“盗窃”事件而忧心忡忡,只是那紧抿的唇角,似乎绷得过于用力。

“彻查。”帝辛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压过了狼鹫的咆哮和风雪的嘶吼,清晰地回荡在库房内,“封锁馆驿,许进不许出。所有接触过此库房之人,无论职级高低,全部收押,严加讯问!馆驿守将,革职待参!”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那面如死灰的守将和瘫软在地的吏。“至于这些‘赃物’…”他顿了顿,目光在地上那些东夷器物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仔细勘验,不得有误!”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迅速被执行下去。沉重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压抑的哭泣告饶声在库房内外响起,与呼啸的风雪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乐章。

狼鹫看着帝辛雷厉风行地处置“内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他冷哼一声,姿态依旧嚣张:“商王明断!那这些被贼子觊觎、险些被盗走的‘白锡矿石’…哦,不,是上等锡锭!”他故意加重了“锡锭”二字,带着嘲弄,“还有我鬼方勇士千里迢迢运来的盐块,是否该由大王派心腹重兵看守,尽快完成交割?以免夜长梦多,再遭贼手?”他贪婪的目光扫过库房中那些覆盖着厚毡、沉重异常的大车。

帝辛沉默片刻,目光深沉难测。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贡品入库,交割事宜,待案情查明后再议。鬼方使团连日奔波,又受此惊吓,且先好生休憩。馆驿内外,自有王师护卫周全。” 他刻意强调了“护卫周全”四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堵死了狼鹫立刻转移货物的企图。

狼鹫脸色一沉,眼中凶光闪动,似乎还想争辩。微子启却适时地上前半步,温言劝道:“狼鹫少主息怒。大王所言极是。贼人胆大妄为,竟敢潜入馆驿行窃,此案若不查个水石出,不仅我大商颜面有损,更恐寒了友邦之心。请少主稍安勿躁,相信大王定会给贵方一个满意的交代。锡锭与盐块在此,有重兵把守,万无一失。”他巧妙地打了个圆场,既安抚了狼鹫,又强调了“锡锭”的存在,同时将帝辛的“拖延”包装成对案件的重视。

狼鹫恶狠狠地瞪了微子启一眼,又看向帝辛冰冷的面容,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我就再等一天!一天之内,若抓不到真凶,给不出交代…哼!”他猛地一甩狼皮大氅,带着一股腥风,怒气冲冲地撞开挡路的甲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库房,留下满室压抑的沉寂和散一地的“罪证”。

风雪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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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台深处,姬娆的寝殿内却暖意融融。巨大的青铜兽首火盆中,上好的无烟木炭烧得正旺,散发出干燥温暖的气息,将窗外肆虐的风雪隔绝成模糊的背景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和金属粉末的奇特气味。

姬娆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色深衣,跪坐在铺着厚厚毛皮的矮榻前。她面前摊开着一块粗糙的麻布,上面摆放着几样东西:一块在四方馆驿库房混乱中带出来的、冰冷沉重的“白锡矿石”碎块;一块从工坊取来的、作为参照物的、纯度极高的锡锭;一盏巧精致的青铜油灯;还有一碟研磨得极细的、灰白色的粉末——那是她命春禾悄悄收集来的、用于铸造青铜器的关键辅料,磷灰石粉。

火光跳跃,映亮她专注而略显苍白的侧脸。她心翼翼地用一柄细的青铜镊子,夹起那块从馆驿带回的碎块,凑近油灯的火苗。炽热的火焰舔舐着金属表面,碎块边缘迅速变红、融化,滴下几滴银亮的液珠,散发出金属熔融特有的微腥气息。姬娆眉头微蹙,仔细观察着熔融的形态和色泽。

接着,她又夹起那块纯锡锭的碎屑,同样置于火焰上灼烧。纯锡熔点较低,很快熔化成更亮、流动性更强的银亮液体。

“果然不同…”姬娆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放下镊子,拿起那碟磷灰石粉末,用一根细骨针挑起一撮,轻轻洒在馆驿碎块熔融后留下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金属残迹上。

嗤——

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白烟升起!金属残迹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灰绿色的、如同铜锈般的薄膜!

姬娆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磷灰石粉遇铅燃烧,生成绿色的磷化铅!这是最直接的验铅方法!这块所谓的“白锡矿石”碎块,其熔融特性与纯锡有细微差异,此刻更是直接显出了含铅的反应!这根本不是锡矿,甚至不是纯粹的锡锭!这是掺杂了大量廉价铅的、以次充好的劣质“锡”块!鬼方,在用铅冒充锡,妄图骗取大商真正的、关乎国运的青铜重器!而微子启和那些大贵族,对此心知肚明,甚至可能是幕后推手!他们勾结外敌,意图用这些劣质金属换取国之根本,同时嫁祸东夷,激化矛盾,为一己私利不惜动摇国本!

“好一个‘白锡矿石’!好一个瞒天过海!”姬娆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她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紧闭的窗棂,仿佛要刺破外面狂舞的风雪,直抵四方馆驿的方向。“春禾!”

“奴婢在!”一直屏息侍立在一旁的女 奴隶春禾立刻应声。

“让你盯着馆驿后门那条通往淇水废码头的僻静路,可有异常?”姬娆语速极快。

春禾脸色一紧,立刻回禀:“回娘娘!奴婢一直让阿夏(另一名可信赖的女 奴隶)在暗处守着!风雪太大,视线受阻,但就在半个时辰前,阿夏看到…看到有几辆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车,被十几匹健壮的犍牛拉着,从馆驿后门悄悄驶出!驾车的人裹得严实,看不清脸,但动作鬼祟!他们走的正是那条通往废码头的路!阿夏怕被发现,不敢跟太近,只看到他们确实往废码头方向去了!”

“废码头…淇水…”姬娆眼中寒光爆射!淇水虽因旱季和大雪封冻了大半,但上游仍有部分湍急的活水未被完全冰封!鬼方和他们的内应,这是要趁着风雪夜,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些真正的锡锭和盐块(或者更重要的东西)转移出去!甚至可能是要销毁罪证!他们根本就没打算等帝辛的“彻查”结果!他们要在交割前,把真正值钱的、见不得光的东西运走!

“备裘!叫上阿夏她们!立刻!”姬娆霍然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豫。她迅速抓起一件厚实的黑色貂裘裹在身上,又从榻边暗格里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青铜短匕插在腰间。“去马厩,挑几匹最耐寒、蹄力最健的羌马!不要惊动任何人,从西侧角门走!”

春禾脸色煞白,却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诺!”她深知事态紧急,转身如一阵风般冲出殿门。

风雪如怒,夜色如墨。

几匹矮壮结实、鬃毛浓密的羌马,喷着粗重的白气,驮着姬娆和三名同样裹着厚厚毛皮、只露出警惕双眼的女人奴隶(春禾、阿夏、还有一名擅长追踪和格斗的健妇阿秋),如同几道融入暴风雪的黑色魅影,悄无声息地滑出鹿台西侧守卫相对松懈的角门,一头扎进了朝歌城被风雪彻底统治的、迷宫般的街巷之中。

马蹄包裹着厚厚的粗麻布,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瞬间被狂风的嘶吼所淹没。姬娆伏低身体,紧贴在马颈上,只凭着记忆和阿夏的指引,在能见度不足十步的混沌风雪中艰难穿行。冰冷的雪片如同刀片般刮在脸上,瞬间融化又冻成冰碴。厚重的貂裘很快被风雪打透,寒气如同无数细针,无孔不入地刺入骨髓。但姬娆的心却如同被点燃的火炭,焦灼而滚烫。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他们!截住那些大车!

不知在风雪中跋涉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条死寂的、被积雪掩埋的巷,前方终于传来了隐约的、不同于风雪的声响——沉重的车轮碾压冰雪的吱嘎声,犍牛粗重的喘息和喷鼻声,还有压低了嗓音、短促的呼喝声!

“就在前面!”阿夏的声音带着激动和紧张,从风雪中传来。

姬娆精神一振,猛地一夹马腹!几匹羌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奋力加速,冲过一片被积雪覆盖的枯苇丛。眼前豁然开朗,却又被风雪模糊了边界。

这里是淇水废弃的旧码头。几根腐朽断裂的木桩歪斜地戳在冰封的河岸边,如同巨兽的残骸。岸边堆积着废弃的船板和杂物,此刻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而就在这破败的码头边缘,靠近上游尚未完全封冻、水流湍急的河面方向,几辆覆盖着厚毡的大车正停在那里!十几个裹着厚皮袄、戴着风帽的身影正忙碌着,试图将车上的货物卸下,搬到几艘停在冰水交界处、随着湍急水流起伏不定的简陋木筏上!风雪太大,他们动作显得有些忙乱,呼喝声在风声中模糊不清。

“快!动作快!把这批锡锭和盐包搬上筏子!沉到前面那个冰窟窿里去!沉深点!”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商朝口音的嗓音在风雪中断续传来,充满了焦躁。

“头儿,后面那几箱‘硬货’怎么办?也沉了?”另一个声音问道。

“蠢货!那是给西边贵人的!是‘赤金’(铜锭)!怎么能沉?搬上那艘大点的筏子!顺流往下,自有人接应!快!风雪太大,筏子不稳!心点!”先前那个声音急促地命令道。

锡锭沉河!铜锭顺流运走!姬娆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计划!销毁掺假的锡锭罪证,将真正走私的青铜锭转移!好一招金蝉脱壳!她甚至听到了“西边贵人”的字眼!一股冰冷的怒火直冲头顶!

“春禾!阿秋!拦住卸货的人!阿夏,跟我去截那艘装铜锭的大筏子!”姬娆的声音在风雪中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撕裂了码头的混乱!她猛地一抖缰绳,胯下羌马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艘正在装载着几个沉重木箱、明显比其他木筏大上一号的筏子狂冲而去!

“什么人?!”

“拦住她们!”

“是女人?!找死!”

码头上卸货的汉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瞬间炸开了锅!他们大多是鬼方的武士和受雇的亡命之徒,短暂的惊愕后,凶性立刻被激发!纷纷丢下手中的货物,怒吼着拔出腰间的青铜弯刀、沉重的骨朵和石斧,如同被惊动的狼群,凶狠地扑向冲过来的几骑!

“杀!”阿秋一声暴喝,如同雌豹!她竟直接从疾驰的马背上腾身跃下,地一个翻滚,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沉重的青铜短戈!戈锋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扫向一个冲在最前面、举着石斧的壮汉脚踝!那壮汉猝不及防,惨嚎一声扑倒在地!

春禾和阿夏也红了眼,她们虽未经战阵,但连日来跟随姬娆,早已不是怯懦的深宫女人奴隶。两人尖叫着,拔出藏在厚裘下的、打磨锋利的青铜匕首,策马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些试图阻拦姬娆的汉子,用马匹的冲撞和匕首的挥舞制造混乱!

风雪、刀光、怒吼、惨叫瞬间交织在一起!码头上乱成一团!

姬娆对身后的厮杀充耳不闻,她的目光死死锁定那艘已经解开缆绳、正被湍急的水流推着缓缓离岸的大木筏!筏子上,两个汉子正手忙脚乱地用长篙撑开冰面,试图让筏子更快地进入主航道!筏子中央,几个钉得严严实实的厚重木箱在颠簸中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

“驾!”姬娆将身体压到最低,几乎与马背平行!风雪抽打在脸上,生疼!羌马感受到了主人的决绝,四蹄翻飞,踏碎积雪和岸边的薄冰,朝着木筏离岸的方向亡命冲刺!距离在飞速拉近!十丈…五丈…三丈!

就在木筏即将彻底脱离岸边、进入湍急主流的刹那!

“吁——!”姬娆猛地勒紧缰绳!胯下羌马在高速冲刺中痛苦地嘶鸣着,前蹄高高扬起,几乎人立而起!巨大的惯性带着姬娆的身体如同炮弹般向前抛飞出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冰冷的雪沫灌入口鼻!下方是翻涌着碎冰的、墨黑色的湍急河水!前方是那艘摇晃着即将远去的木筏!

姬娆在空中猛地拧腰!身体如同灵巧的雨燕,划过一个惊险的弧线!她的目标并非筏子中央的铜箱,而是筏子尾部那个正奋力撑篙的汉子!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姬娆的膝盖如同铁锤,狠狠顶在那汉子的后腰!剧痛让那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手中的长篙脱手飞出,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撞得向前扑倒,一头栽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瞬间被翻滚的浪花和碎冰吞噬!

木筏因这猛烈的撞击和失去一端的撑力,剧烈地摇晃起来,差点倾覆!另一个撑篙的汉子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扔掉长篙去抓船帮稳住身体!

就是现在!

姬娆在撞飞那汉子的瞬间,双手已闪电般探出,死死抓住了湿滑冰冷的木筏边缘!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袖,刺骨的寒意如同千万根钢针扎入手臂!她咬紧牙关,双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借着木筏摇晃的势头,一个翻身,滚上了剧烈颠簸的筏子!

“找死!”仅存的那个撑篙汉子回过神来,又惊又怒,拔出腰间的青铜短刀,面目狰狞地扑了上来!刀锋在风雪中划出一道寒光,直刺姬娆心口!

姬娆刚从颠簸中稳住身形,眼见刀光袭来,根本来不及拔腰间的匕首!她瞳孔骤缩,身体在本能驱使下猛地向侧后方仰倒!

嗤啦!

锋利的刀尖擦着她的左肩貂裘划过!厚实的皮毛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冰冷的寒风和雪片瞬间灌入!一丝锐痛传来,肩头已被划破皮肉,温热的鲜血涌出,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

剧痛反而激起了姬娆骨子里的凶悍!她借着后仰之势,右脚如同毒蝎摆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那汉子的腿胫骨!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响起!那汉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剧痛让他瞬间失去平衡,身体向前扑倒!

姬娆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身体如同弹簧般弹起!左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那汉子握刀的手腕,右手手肘带着全身的重量和冲势,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向他的太阳穴!

“呃!”

沉闷的撞击!那汉子双眼猛地凸出,身体一僵,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软软地瘫倒在湿滑的筏子上,失去了知觉。

风雪更狂!木筏失去了控制,在湍急的河水中打着旋,被汹涌的水流裹挟着,迅速向下游漂去!岸边的厮杀声、怒吼声在风雪的阻隔下变得遥远而模糊。筏子中央那几个沉重的木箱在颠簸中相互碰撞,发出沉闷而诱人的金属声响。

姬娆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左肩的伤口在寒风下火辣辣地痛。她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雪水和汗水的冰碴,目光扫过昏迷的敌人和那几个木箱。她踉跄着走到一个木箱旁,用匕首撬开一条缝隙。昏暗中,借着雪光,她看到里面码放整齐的、泛着暗沉红铜光泽的金属锭——正是大商严禁流通的青铜原料!

她抬起头,看向筏子漂去的方向。下游,风雪迷蒙的河岸阴影里,隐约可见几点微弱的光亮,如同鬼火般闪烁不定!那是接应点!对方果然早有安排!

不能让他们得逞!这些铜锭一旦流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姬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她猛地转身,扑向木筏前端,那里堆放着几捆备用的绳索和一根被丢弃的长篙。她抓起长篙,用尽全身力气,不再试图控制筏子方向,而是疯狂地将长篙刺向河水中漂浮的、大不一的浮冰和岸边突出的、覆盖着厚雪的嶙峋礁石!

“砰!咔嚓!哗啦——!”

长篙与冰块、礁石猛烈撞击!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姬娆虎口崩裂,鲜血直流!木筏在撞击下剧烈颠簸,发出不堪重负的**!筏体边缘的木板在巨力的冲击和浮冰的刮擦下,开始出现裂缝!冰冷的河水迅速从裂缝中涌入!

“给我破!”姬娆状若疯虎,不顾一切,再次将长篙狠狠捅向一块半露出水面、棱角尖锐的巨大礁石!

“轰——咔啦啦!”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木筏的头部狠狠撞上了礁石!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筏体猛地一震,随即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木材断裂的爆响!捆绑筏体的粗大绳索瞬间崩断数根!筏体从中部开始,在姬娆疯狂的破坏和这次致命的撞击下,轰然解体!

冰冷的、翻涌着碎冰的河水如同无数只巨手,瞬间将断裂的木筏、沉重的木箱、昏迷的敌人,连同筏子上那个纤细而决绝的身影,一起狠狠拽入了黑暗的、深不见底的河心!

“娘娘——!!!”岸边的风雪中,传来春禾撕心裂肺、带着无尽惊恐的尖叫声!她刚刚和阿秋、阿夏合力击退了围攻的敌人(敌人见木筏出事,又见商朝甲士的火把正从远处风雪中急速逼近,已开始仓惶溃逃),就看到那承载着铜锭和娘娘的木筏在巨响中四分五裂,瞬间被墨黑的河水吞噬!

巨大的水花和碎木在翻涌的河面上溅起,旋即被湍急的流水和狂暴的风雪抹平。只有几块破碎的木板和那个昏迷的敌人尸体在浑浊的河水中载沉载浮,迅速被冲向下游的黑暗。那几个钉着青铜锭的沉重木箱,在入水的瞬间便如同巨石般,带着沉闷的咕咚声,消失在翻涌的碎冰和墨黑的河水深处,再无踪影。

冰冷的河水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透了厚重的貂裘,狠狠扎进姬娆的四肢百骸。刺骨的寒意并非仅仅来自温度,更带着一种来自河底深渊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阴森。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耳朵里灌满了水流沉闷的咆哮和冰碴刮擦的咯吱声。眼前是无边的、令人窒息的墨黑,只有上方河面透下极其微弱、扭曲的雪光。

肺部的空气在急速消耗,强烈的窒息感如同铁钳扼住了喉咙。冰冷的河水呛入口鼻,带着浓重的泥沙和腐烂水草的腥气。左肩的伤口被冰冷的河水浸泡,剧痛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几乎让她瞬间失去意识。

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和一股滔天的怒火支撑着姬娆残存的意志!她猛地蹬掉脚上沉重的皮靴,奋力划动被冻得几乎麻木的手臂!身体在刺骨的寒冷和巨大的水压下艰难地向上挣扎!意识在冰冷与窒息的边缘模糊,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向上!浮上去!

哗啦——!

一个湿漉漉的脑袋猛地冲破翻涌的河面!姬娆贪婪地、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风雪瞬间包裹了她,比河水更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甩掉糊在脸上的湿发和冰碴,奋力睁开被水刺痛的眼睛。

入目是狂暴的风雪,墨黑的天空,以及岸边几支迅速靠近的火把光亮——是春禾她们!还有闻讯赶来的商朝甲士!

“娘娘!快!抓住绳子!”春禾带着哭腔的嘶喊在风雪的咆哮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一根粗麻绳被奋力抛了过来,在姬娆附近的水面上。

姬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那根救命的绳索!岸上的人立刻合力拖拽!冰冷的身体被拖离刺骨的河水,重重摔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河岸边,溅起一片雪沫。她蜷缩在冰冷的雪地里,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带着血腥味和河水腥气的白雾,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冻僵过去。左肩的伤口在雪地的摩擦下,传来钻心的疼痛。

“娘娘!您怎么样?伤到哪里了?”春禾和阿夏扑过来,手忙脚乱地用自己厚实的皮袄裹住姬娆冰冷湿透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慌。

“铜…铜锭…”姬娆牙齿打着颤,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手指指向那墨黑翻涌、吞噬了一切的河心,“沉了…全沉了…在…在河底…礁石区…”

阿秋则提着还在滴血的青铜短戈,警惕地扫视着风雪弥漫的河岸下游方向。溃逃的敌人身影早已消失无踪,只有风雪在狂舞。她蹲下身,从雪地里捡起一样东西——那是一块在刚才混乱厮杀中被扯下的、用狼牙和人指骨穿成的粗糙项饰,带着野蛮和死亡的气息。

“跑了几个,尸体留了两具,都是鬼方杂碎!”阿秋的声音带着森冷的杀气,将那块狼牙项饰递给姬娆,“这是从一个家伙脖子上扯下来的!”

姬娆颤抖着接过那冰冷刺骨、带着血腥气的狼牙项饰,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狼牙几乎要刺破她的掌心。她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雪片打在脸上,目光穿透茫茫风雪,望向朝歌城的方向,望向那座在黑暗中蛰伏的鹿台。那眼神,冰冷、疲惫,却又燃烧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更加凛冽的火焰。

证据沉入了河底,但狼牙在手,人心中的鬼,终将无处遁形。这淇水冰寒刺骨,却浇不灭她胸中翻腾的杀意。风雪掩盖了痕迹,却掩盖不了这彻骨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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