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极其不合体的、沾满了泥土和灰烬的粗布短褂,头发乱糟糟地结成绺,脸上也脏污不堪。他抱着膝盖,身体缩成一团,正瑟瑟发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大,却空洞无神,如同蒙着一层雾气,找不到任何焦点,只有孩童般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口水痕迹。
“娘…阿呆怕…黑…有…有怪兽叫…”少年似乎根本没听到柳时衣的问话,只是把身体缩得更紧,头埋进膝盖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带着哭腔的呓语。
痴傻儿?!
柳时衣愣住了。眼前这少年明显心智不全,如同几岁的孩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嵩山禁地、凶险无比的摘星阁?
“你叫阿呆?”柳时衣尽量让声音显得温和无害,慢慢蹲下身,尽管这个动作让她疼得冷汗直冒,“别怕,怪兽…被关起来了…”她指了指那座沉寂的石棺。
阿呆似乎听懂了“关起来”这个词,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怯生生地顺着柳时衣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巨大的石棺,随即又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低下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棺…棺材…爹爹…不能看…看了…会被抓走…”
爹爹?柳时衣心中一动。嵩山派的人?
就在这时,沈溯也艰难地挪了过来,看到阿呆的模样,眉头紧锁:“他…看起来不像装的。嵩山派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傻子留在禁地?”
“呜…爹爹…找爹爹…”阿呆听到“嵩山派”几个字,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他抬起脏兮兮的手,指向摘星阁深处一个被碎石半掩的角,“爹爹…在那里…睡着了…叫不醒…”
柳时衣和沈溯顺着阿呆手指的方向望去,心头猛地一沉!
那碎石堆下,隐约露出一角熟悉的玄青色道袍!正是之前与莫凌霜同归于尽的那位嵩山长老的服饰!他半个身子被坍塌的砖石掩埋,早已气息断绝。
“他…他的爹爹…难道是…”柳时衣的声音有些发颤。一个痴傻少年,称呼一位嵩山长老为“爹爹”?而且看其穿着,绝非嵩山弟子…这身份…
“私生子。”沈溯的声音冰冷而肯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怜悯,“还是个被藏起来、见不得光的傻儿子。难怪会在这鬼地方…”她瞬间想通了其中关窍。这少年阿呆,极可能是那位长老的私生子,因其痴傻,被秘密安置在禁地附近照看(或者囚禁),却阴差阳错躲过了之前的厮杀,又因石棺开启的巨响和血腥被吓了出来。
一股更大的不安笼罩了柳时衣:“沈姐…我们得赶紧走!这里不能久留!”她想起了莫凌霜临死前的话,嵩山掌门…绝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发现摘星阁异变平息,必定会派人,甚至亲自前来查看!他们四人现在个个重伤濒死,还带着一个痴傻的少年,一旦被发现,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嗯!”沈溯脸色凝重地点头,她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带上他!留在这里必死无疑!”她当机立断。虽然阿呆是个累赘,但放任一个痴傻儿在这尸山血海中等死,她们做不到。
“阿呆,跟姐姐走,姐姐带你去找…找好吃的。”柳时衣忍着痛,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尽量放柔声音哄道。
“好吃的?”阿呆空洞的眼睛里似乎亮起一丝微光,他吸了吸鼻子,怯生生地看着柳时衣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远处“睡着”的爹爹,最终还是对食物的本能渴望占了上风,心翼翼地、慢慢地将自己脏兮兮的手放在了柳时衣的手心。
他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柳时衣心中一酸,用力握紧了他的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