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和王大春踩着晨光赶到营口市火车站时,日头刚爬过钟楼。
两人没顾上喝碗羊汤,直奔市中心的百货商场。玻璃柜台里陈列着搪瓷盆和的确良衬衫,水产区只有几捆麻绳和锈迹斑斑的鱼钩,连台像样的捕鱼机械都看不见。
“果然没有。”林宇敲了敲柜台玻璃,售货员嗑着瓜子摇头:“自动钓鱿机?没听过,俺们这儿就卖传统渔具。”
王大春挠着后脑勺瞅向窗外,滨海城市的码头停满木船,桅杆上还晾着补丁摞补丁的渔网,确实跟他想象的“高科技”不沾边。
“网好,买几捆线回去改。”林宇拎起一卷尼龙网,网线在阳光下泛着粗糙的白光,“但钓鱿机得自己鼓捣了。”
他拽着王大春拐进背街巷,鞋底子踩着煤渣路,远远就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铁匠铺门口堆着废铁,打铁大叔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炉膛里的火快灭了,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这年头农机厂出的耕地机都带明书,谁还来打锄头镰刀?
他见俩年轻人进来,眼皮都没抬:“打啥?”
“大叔,我想打自动钓鱿机,能整不?”
林宇话音刚,大叔“噗”地吐出烟圈:“啥玩意儿?钓鱿机?没听过,不会打。”
林宇早料到这反应,从帆布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图纸,那是他照着记忆画的,齿轮、摇臂、钓线轮的结构都标着尺寸。
“我画了图,您照着打就行。”
大叔捏着图纸凑到天光下,布满老茧的手指划过纸上的线条,眉头越皱越紧:“这玩意儿……零件忒多了。”
他指着图纸角的轴承槽,“尺寸得卡到毫米,我这老锤子老砧子,怕是吃不准。”
王大春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大叔,这可是能钓鱿鱼的宝贝!打好了我们村能用上,以后少不了来照顾生意!”
大叔没接话,把图纸铺在铁砧上,用锤子柄敲了敲齿轮的轮廓:“材料得用45号钢,耐磨。这摇臂得淬火,不然甩两下就断。”
他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先打个零件试试?成了再往下做。”
林宇咧嘴笑了,掏出揣在怀里的航海日志,扉页夹着几张票子:“材料钱您先拿着,尺寸我标得清楚,有啥不懂的随时问我,我一共需要打三套,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能完成?”
“半个月吧!”打铁大叔道:“这期间你还得时不时地过来看看,如果有不合适,那还得改进才行。”
“时间有些长了,最多十天!”林宇道:“这样,我给你加钱,三套设备一共150块,你看怎么样?”
一听这话,打铁大叔顿时双眼放光。
150块可不少。
他看了一下,这自动钓鱿机虽然看起来是大物件,但是用料并不会有多少,有二十块成足够,剩下的就全是挣的。
要搁平时,他只打一些物件,农具、马镫之类的,一个月冷死累活的也就挣三四十块钱。
这完全就是个大订单。
“十天就十天,我加班加点给你干,保质保量的给你完成。”这一下,这打铁大叔也不提尺寸难的问题了。
只要钱到位,玻璃全干碎。
这点儿尺寸问题算个啥?
“成,那我十天之后过来取!”
商定好之后,林宇和王大村这才往回折返。
“宇,你可真舍得给钱,”王大春摸着裤兜里剩下的几张票子,心疼得直咂舌,“你看那大叔,一听你给 150,嘴都乐开花了!”
两人踩着细碎的阳光往火车站走,煤渣路上拖长的影子晃来晃去,王大春的胶鞋底子磨出了洞,每走一步都漏进些细沙。
林宇把帆布包往肩上拽了拽,里面装着刚买的尼龙网,沉得压得锁骨生疼。
“150块换台钓鱿机,划算。”他掏出皱巴巴的烟盒,给王大春递了根,“你得舍得花钱,钱花少了,人家不用心给咱做。你看,我一给150,他立马就不提尺寸的问题了,也不提让咱过来查看,这给咱省下多少时间?”
“咱有这个时间,多出几次海,多撒几次网,厂子里的订单就都完成了......”
“的也是~!”火柴擦燃的光映着王大春黢黑的脸,他猛吸一口烟,火星差点烧到胡子:“话是这么,可我觉得那大叔有些不靠谱啊!就凭几张图纸,那老头能打出来?”
林宇顿时就笑了。
“你可别瞧不起那大叔,人家打了一辈子铁,技术肯定没得,至于尺寸,只要他用心,就肯定能做好!”
“再了,咱也总得让人尝试不是?”
两人一边着,一边进了火车站。
......
接下来的日子,渔船像被上了发条的钟摆,在海天之间昼夜穿梭。
林宇带着船员们守在渔场,诱鱼灯的蓝绿色光柱夜夜劈开浓雾,钓线起起间,银蓝色的鱿鱼不断被甩上甲板。
船舱里的冰铺了一层又一层,鱼获堆得像座山,刚靠岸就被运往加工厂。不然光靠村里老少爷们划着木船捕捞,连加工厂的牙缝都填不满。
加工厂从开业由赵大勇和田芳管理,一切都十分顺利,经过众人的努力,甚至已经完成了一部分订单。
而二妮也正式在村里当去起了播报员。
每当清晨和日,她的声音就会在村里响起,给恬静的渔村增添了几分色彩。
十天后的清晨。
林宇和王大春赶着一大早的火车来到市里,等进了铁匠铺,就见那台自动钓鱿机被红布盖着,像尊亮锃锃的铁菩萨。
打铁大叔正用细砂纸打磨齿轮,见他们进来,赶紧扯掉红布。钢铁部件在晨光里泛着蓝幽幽的光,摇臂、钓线轮、诱鱼灯支架严丝合缝,连图纸上没标到的倒角都磨得光滑。
“咋样?没耽误事儿吧?”大叔搓着满是铁屑的手,笑得露出后槽牙,“150块钱的活儿,咱不能含糊。”
他递过一个油布包,“里头是备用零件,还有把扳手,哪儿松了自己拧。”
林宇摸出额外的30块钱塞过去,大叔推拒两下就乐呵呵收下了。
果然钱给到位,连老铁匠都能琢磨出“售后服务”。
装车时,王大春抱着钓鱿机直咋舌:“乖乖,这玩意儿比我媳妇还金贵!”
“这话,让翠姐听见,还不撕烂你的嘴?”
王大春呵呵傻笑,“呵呵,哪能让她听见,赶紧走吧,等回了村子,咱还得赶紧出海呢......”
二人将钓鱿机装上马车之后,就赶紧往村里赶。
等回到村子,他们直奔码头。
此时,船员们正在做准备工作,由于订单时间紧、任务重,他们不能再耽搁了,今天晚上就得出海捕捞鱿鱼。
将钓鱼机和改良好的渔网装上船,林宇扭头问守在船舷边的林海:“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林海推了推眼镜,指尖在清单上划过:“诱饵箱装满磷虾,钓线张力调好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放心吧,错不了。”
这子自打跟船后,倒也用心起来,现在做起事儿来,比老渔民还稳当。
出海前林宇瞅了眼天气预报,未来五天都是东南风三级,海面平得像镜子。他拍了拍驾驶舱的铁皮:“走!五天内把鱿鱼订单干利索!”
林海果然是块航海的料,林宇教了两次掌舵和看罗盘,他就能独自绕过暗礁区,而另外两个驾驶船员,就只能在他们后面缓慢跟着。
船到宽阔海域时,他熟练地放慢油门,林宇指挥着抛拖网这网下去,到目的地时准能捞上半舱鲅鱼。
可刚靠近那片钓鱿鱼的海域,王大春突然骂了句:“操,哪来的船?”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海面上漂着两艘银灰色的铁壳船,桅杆比他们的高出半截,船舷上还漆着陌生的编号。
“这年头哪儿来这么多大船?”林海皱紧眉头,望远镜里的船身崭新,不像是附近渔村的。
王大春把钓鱿机的开关按得“咔咔”响:“娘的,怕是冲咱这渔场来的!”
林宇盯着那两艘船打了两圈转向,突然笑了:“远海又不是咱家炕头,来了咱也管不着,所以都淡定点......”
他拍了拍自动钓鱿机的铁皮外壳,齿轮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不过他们要是想抢食,咱可不怕~!”
“也对!”王大春拍胸脯的声音震得甲板发颤,“上次手动钓一晚上才半吨,今晚让他们瞧瞧啥叫效率!”
林宇望着逐渐西沉的日头,挥了挥手:“先别管他们,趁天亮下网!等月亮升起来,咱们开钓鱿机!”
海风掀起他的衣角,他望着远处那两艘陌生的大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船员们立刻忙活起来,拖网像黑色的巨蟒滑入海中,林海熟练地调整着船速。夕阳把海面染成金红色,那两艘大船的影子越拉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