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emsp;“杀!”
emsp;emsp;两波胡人,瞪红了双眼,双腿夹紧了马腹,手里挥舞着不同的兵器。
emsp;emsp;如同两股被龙挂卷起的巨浪,狠狠地冲撞到一起。
emsp;emsp;他们当中,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是同种同族的胡人。
emsp;emsp;不过虽同为胡人,双方的辨识度却是极高。
emsp;emsp;一边是衣衫褴褛,甚至不少人在六月的热天里,还袒着左肩。
emsp;emsp;武器虽有不少铁制,但多是已经绣迹斑斑。
emsp;emsp;还有很多人拿是骨制兵器,乃至木制。
emsp;emsp;另一边,则是极为精制的铁料兵器。
emsp;emsp;大汉这两年开始大批量更换汉阳造1.0版标准制式兵器。
emsp;emsp;那些替换下来的老兵器,有一部分就是落入了胡人义从军手里。
emsp;emsp;他们有些人身上甚至还披着皮甲,头领甚至还有铁甲。
emsp;emsp;自大鲜卑分裂之后,草原的胡人,因为分裂导致的社会退化,冶铁技术也跟着日益衰退。
emsp;emsp;除非是像轲比能,至少也是像步度根这种大部族,才有能力从中原搞到铁制兵器。
emsp;emsp;否则草原上的大部分部族,还是擅长用骑射和游骑来应对各种战斗。
emsp;emsp;不过这些年来,随着胡人不断大量南迁,与汉人混居,不少部族过得比在草原上的兄弟部族好多了。
emsp;emsp;可惜,这些先进入汉地的部族,非但不想着要拉兄弟一把,现在还想着对兄弟部族赶尽杀绝。
emsp;emsp;凭什么你们就可以南下,我们南下就要被赶回去?
emsp;emsp;恨啊!
emsp;emsp;只是再怎么恨,也无法阻止以前这些兄弟部族举着汉人的兵器,毫不留情地砍过来。
emsp;emsp;在厮杀的两批人不远处,黄崇、鄂顺、秃发阗立等人,正领着凉州刺史府的新军压阵。
emsp;emsp;收复居处泽,驱除胡人,重设关塞,冯刺史用不着亲自出面。
emsp;emsp;同样的,身为此次领军的统帅,廖化也用不着亲自出面指挥这等规模的战斗。
emsp;emsp;虽然是第一次直面这样惨烈厮杀的场景,但黄崇没有像新兵那样,面容失色,六神无主。
emsp;emsp;他的身体紧紧地绷着,神情冷肃,隐隐隆起的双颊,可以看出他此时正咬紧了牙关。
emsp;emsp;怕是不怕,但紧张肯定是有些紧张。
emsp;emsp;毕竟黄崇又不是什么神仙。
emsp;emsp;虽然他不是没有经历过两军相争,但毕竟不算太多。
emsp;emsp;紧张一些也是正常。
emsp;emsp;而站在他身边的鄂顺,神情则是另一个极端。
emsp;emsp;似乎有些古怪,又有些感慨,同时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恐惧。
emsp;emsp;从最南中到凉州,从最南到最北,鄂顺怎么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emsp;emsp;战阵上生生死死,他见得更多。
emsp;emsp;所以眼前的这点厮杀不是他的情绪来源。
emsp;emsp;他是想起了南征之后,南中的夷人,从与汉人厮杀,到成为加入汉人军中,到北方与魏人厮杀。
emsp;emsp;而前眼的胡人,也不过是南中夷人的一个翻版。
emsp;emsp;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南中是大汉丞相和冯鬼王联手所致。
emsp;emsp;而凉州,则是冯鬼王一人之作。
emsp;emsp;南中称大汉丞相为诸葛阿公,而北方胡人称冯鬼王为冯郎君。
emsp;emsp;鄂顺越是想起这个,心头就越发地莫名惊悸。
emsp;emsp;相比之下,秃发阗立反倒是最正常的那个。
emsp;emsp;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部放在前方的厮杀上。
emsp;emsp;若是前方有哪里不对,就要及时进行补救。
emsp;emsp;虽然上前这点仗势,相比于他以前经历来说,根本就是不算什么。
emsp;emsp;毕竟他也是曾孤胆潜入魏贼内部,还取得魏贼信任,甚至让魏贼把凉州门户交给他看管的人物。
emsp;emsp;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emsp;emsp;这一次他是胡人义从军的统帅。
emsp;emsp;不单单是秃发部的少族长。
emsp;emsp;秃发部现在被冯郎君安置在姑臧与大河之间,想放牧的族人就去草场,想种地的族人自会有官府安排田地。
emsp;emsp;虽然有些分散,但衣食无忧。
emsp;emsp;秃发阗立很满意。
emsp;emsp;反正他得知这个安排后,亲自跑到刺史府,对冯刺史感恩戴德地拜谢。
emsp;emsp;必须要感谢!
emsp;emsp;因为秃发部流浪这么多年,所找到的两个安身之处,一个是冯郎君指点的,一个是冯郎君亲自给的。
emsp;emsp;为了报答冯郎君,秃发部愿意举族为冯郎君效命。
emsp;emsp;话说得很好听,事也干得很漂亮。
emsp;emsp;不漂亮不行。
emsp;emsp;秃发阗立这么些年来,对冯刺史的手段,已经有了最深刻的认识。
emsp;emsp;出手极是大方,但手段也极是狠辣。
emsp;emsp;顺其意则昌,逆其心则亡,一点也不夸张。
emsp;emsp;秃发阗立不是没有小心思,但时至今日,他终于还是认命了。
emsp;emsp;秃发部遵照凉州刺史府的安排,与其他部族还有汉人杂居安置,同时族中勇士被精心挑选出来,编入了刺史府军中。
emsp;emsp;秃发阗立就立刻成了凉州胡人义从军的统帅,同时还任刺史府军中抚胡将军。
emsp;emsp;这一次就是他正式以全新的身份出征居延泽。
emsp;emsp;所以这一次出征表现的好坏成败,与以往大有不同,由不得他不小心。
emsp;emsp;不过虽然居延泽的胡人悍不畏死,但对上了同样悍不畏死的同族,而且不论是从兵器上还是组织上,都远胜于他们的同族。
emsp;emsp;更别说还有装备更加精良的汉军在一旁虎视眈眈地压阵。
emsp;emsp;所以居延泽胡人的溃败,那也只是迟早的事。
emsp;emsp;不过在这一波小规模战斗中,汉军根本还没有出手,居延泽的胡人就已经顶不住了,开始四散而逃。
emsp;emsp;“追!”
emsp;emsp;秃发阗立没有丝毫迟疑地下令。
emsp;emsp;胡骑纷纷呼啸着散开。
emsp;emsp;无论是立了军功,还是捕获战俘,都可以从汉军的大人手里换到粮食、毛料、红糖、茶叶、烈酒等他们最急需的东西。
emsp;emsp;这也是为什么冯郎君的征胡令一发,凉州胡人纷纷响应的原因。
emsp;emsp;更别说刺史府的骑军营,有相当一部分是从义从军挑选出来的。
emsp;emsp;好处太大了。
emsp;emsp;相比于并州魏军一刀搠死受伤的胡人,汉军则显得仁慈得多。
emsp;emsp;至少那些四肢完好的受伤胡人得到了医治。
emsp;emsp;战后,南乡医学院毕业出来的医工开始忙碌起来。
emsp;emsp;“快快快,拿止血粉过来!”
emsp;emsp;受伤被俘的胡人想要挣扎,医工一个巴掌就扇过去。
emsp;emsp;“啪!”
emsp;emsp;但见医工骂骂咧咧道:
emsp;emsp;“再动就剁了你,不知好人心!”
emsp;emsp;胡人被打蒙了,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当他清楚周围虎视眈眈的汉军士卒,不敢再动弹。
emsp;emsp;医工很是熟练地把伤口尽量清理干净,甚至还特意用上了军中专用的高度烈酒。
emsp;emsp;疼得胡人又是一阵抽搐。
emsp;emsp;“按住按住!不要让他动弹!”
emsp;emsp;不用医工吩咐,他带过来的几个徒弟早就把胡人按得死死的。
emsp;emsp;清洗伤口完毕,又撒上止血粉,再用干净的白布包好。
emsp;emsp;又有胡人过来,呜哩哇啦地说了一顿,大意就是让这个胡人不要乱动,否则就要砍头。
emsp;emsp;这个特意用来安置敌对胡人伤兵的营帐,一共躺了五六个胡人,身上的伤势轻重不一。
emsp;emsp;伤口都被医工精心包扎了起来,同时每个忙碌的医工身后,还有专门的记录员,把受伤情况、医治情况都仔仔细细地记录下来。
emsp;emsp;虽然营帐里是挤了点,但却很是干净,符合凉州刺史府军中的规定。
emsp;emsp;不过营帐却是有汉军士卒严格看守,还配有翻译,交待受伤胡人的注意事项。
emsp;emsp;草原上的胡人受了伤,大多都是巫医向天求命,或者是干脆听天由命,哪里受过这等招待。
emsp;emsp;更别说战败的一方,基本都是死路一条。
emsp;emsp;汉军的这种反常举动,让受伤的胡人很是茫然,然后又升起一股不知所措的恐慌。
emsp;emsp;只是守着营帐的汉军士卒,又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emsp;emsp;就在这时,只听得营帐外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高亢而又凄厉的惨叫。
emsp;emsp;那声音,如同是在抽骨剥皮一般,似乎连身体里的灵魂都被抽取了出来。
emsp;emsp;“绑死了!不要让他乱动!”
emsp;emsp;在另一个营帐,刺史府军中第一医工樊启满头大汗地吩咐道,同时又转过头,示意旁边的学徒给自己擦汗。
emsp;emsp;他手底下的胡人,小腿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血涌如泉。
emsp;emsp;“取灵蟾液来!”
emsp;emsp;医学院经过这些年的研究,已经成功调配出以蟾酥等药材为原料的麻醉剂,正式取名灵蟾液。
emsp;emsp;平日里是以药粉的形态保存,用时再以清水化开,也算是方便。
emsp;emsp;不过这种药毒性极强,必须要经过医学院认证过的医工才有资格使用。
emsp;emsp;而且药品稀少,军中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用来止痛。
emsp;emsp;“军中多少人想用都用不上呢,便宜你了,还不知好歹!”
emsp;emsp;大概是在军中久了,都会染了军中粗汉的毛病,樊启同样是骂骂咧咧,把这个灵蟾液给胡人用上。
emsp;emsp;待胡人安静下来,他所要做的,就是把剥了皮的柳枝放到胡人的小腿里,再辅以各种药材,看看最后能不能把这个骨头接好。
emsp;emsp;这是目前医学院的一个研究方向。
emsp;emsp;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只好在战场上拿这些受了伤的胡人尝试。
emsp;emsp;四肢健全的受伤战俘,医好后就是个上好劳力。
emsp;emsp;但缺胳膊少腿的重伤战俘,基本都是死路一条。
emsp;emsp;像这个胡人,比起被人补刀而亡,参与医学院的研究,反倒可以留下一条性命。
emsp;emsp;当樊启忙碌完,把胡人的小腿细细地绑好,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emsp;emsp;他让学徒收拾好营帐,自己先出了营帐喘口气。
emsp;emsp;正好看到隔壁的营帐也被掀开了帐门,一个医工走了出来,拉下口罩吐气。
emsp;emsp;两人对视一眼,医工对着樊启示意问好。
emsp;emsp;樊启略一颔首,开口问道:
emsp;emsp;“那些新配出来的止血粉,效果如何?”
emsp;emsp;每年往医学院砸那么多钱粮,同时年年都要派学生去南中等各地实习,冯刺史可不是闲得慌。
emsp;emsp;再加上樊阿、李当之等这个时代的顶尖医工,以及神医华佗及医圣张仲景的传承。
emsp;emsp;这么多年来,要是没有一点成果出来,那就真是要辜负了冯郎君的扶持。
emsp;emsp;这世间敢辜负冯郎君的人,可能有。
emsp;emsp;但樊阿等人肯定不在其中。
emsp;emsp;止血粉就是樊阿和李当之等人特意给军中研制的新药。
emsp;emsp;里头特意加了产于南中某种叫三七的药材。
emsp;emsp;现在已经进入了大规模测试阶段。
emsp;emsp;此次收复居延泽,正好拿双方的受伤的将士做一个对照组。
emsp;emsp;“数据整理出来以后才知道,不过根据我目前经验,止血粉对轻伤的止血效果,肯定比以前的药要好得多。”
emsp;emsp;“至于出伤口太大,或者出血量太大的,还要再看看。”
emsp;emsp;樊启点了点头:
emsp;emsp;“就算是对轻伤有效,那也是好事。”
emsp;emsp;“对啊,对受伤的将士也是一件好事。”
emsp;emsp;樊启的师伯李当之,当年就是在曹操的军中当医工。
emsp;emsp;所以樊启知道,以前战阵上战死的将士,和受伤得不到医治而亡的将士,至少也是五五开。
emsp;emsp;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在冯君侯身边,樊启更知道,受了伤得到全面救治,再次重返战阵的士卒,那可就算是惯于战阵的老兵了。
emsp;emsp;这些年来,为什么冯君侯接连与贼人交战,手头的精兵却是越来越多?
emsp;emsp;就是因为冯君侯手底下的将士,上了战阵受伤之后,还能继续活下来的人太多了。
emsp;emsp;至少比起魏贼,要多了很多很多。
emsp;emsp;这些受了伤却能安然活下来的士卒,就算不是精兵,那也有了精兵的底子。
emsp;emsp;樊启觉得这是冯君侯的一个秘密。
emsp;emsp;“樊医师,那接骨之术呢?进展如何?”
emsp;emsp;能摆脱“医工”的称呼,进阶到医师,同样是要经过医学院的认证。
emsp;emsp;条件极是苛刻。
emsp;emsp;因为这个职称可以得到凉州刺史府的承认,可以在军中任军医一职,且领有俸禄。
emsp;emsp;如今军中也仅是廖廖数人而已。
emsp;emsp;基本都是在新型医疗方式或者新药方面有研究的出色人才。
emsp;emsp;“难啊!
emsp;emsp;樊启摇了摇头,“植枝入骨倒是简单,但这辅药却是有些困难。”
emsp;emsp;柳枝接骨,不是什么异想天开,而是在狗身上试过数十次。
emsp;emsp;绝大部分在两三个月后可下地行走,四五个月就能正常走跳。
emsp;emsp;不过用到人身上时,却是没有那么顺利。
emsp;emsp;除了植柳枝外,还要用到其他辅药,同时在养骨期间,还要服用壮骨长骨之药。
emsp;emsp;想到这里,樊启叹了一口气:
emsp;emsp;“这次回去后,看来我还要去找端木哲,让他给我准备几条狗。我再尝试一下其他辅药……”
emsp;emsp;身为狗管事,端木哲是干一行爱一行,现在狗场开得有声有色。
emsp;emsp;不但能提供放牧的牧犬,军中用来警戒的军犬,还有用来吃的菜犬,甚至连专门陪富贵人家的娘子玩耍的犬都有。
emsp;emsp;有了冯君侯的扶持,别说南乡、陇右、凉州等地,就是锦城都有狗场。
emsp;emsp;根据各地的需求不同,狗场的狗种也不同。
emsp;emsp;所以樊启根本不用担心拿来试验的狗的来源,。
emsp;emsp;医学院的不少学生,也常常喜欢拿狗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emsp;emsp;你今天给这条狗喂新药,我明天给那条狗开个刀。
emsp;emsp;也就是医学院和狗场有战略合作,不然医学院每年光是买狗,就是一笔大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