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峤嘴上应了下来,但是心里却是各种抱怨。
这可是难办啊!
这边君无戏言,但问题是,那边无名先生不见得会答应。
其实李隆基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故此才赶紧甩给李峤,到时实在不行,咱再另想办法。
如果他说太多,可能就真的无法挽回。
然而,身在旁席的武信,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当然不会去想那无名会不会答应,他是担忧,这么下去,无论是李峤,还是无名学院,地位都将会得到进一步提升。
但这还不是他最担忧的,他很清晰的知晓,武家能否翻身的关键,还是在于武婕妤。
相比起这事,他更担心王熙。
如今这戏还没唱,李隆基就已经夸上了自己的宝贝侄儿。
可想而知,只要王熙继续深得李隆基的宠信,动王皇后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中间是没有其它选项的。
这就是后庭斗争的残酷性,皇帝和皇后很难和平离婚,只能是废后,但废后一定要有理由,而理由肯定是犯下大罪,自然就会株连到王家。
现在武婕妤都收敛许多,可不敢轻易吹耳旁风,去怂恿李隆基废后。
过得少许,宴会上的表演便在这勾心斗角中,正式拉开序幕。
最开始表演的,还是传统的歌舞表演。
这是王熙要求的,先得活跃一下气氛。
但是歌舞安排,都是李林甫,毕竟宫廷宴会,是有规矩的,不能随便乱来,王熙对此也不是很懂。
而其中汉人乐舞就只占三成,其余七成皆是各部族的舞蹈,尤其是西域那边的歌舞,足足占五成之多。
唐与汉,都是对外扩张性帝国,但二者最大的不同,就是包容性,结果就是漠南无王庭和天可汗。
至于二者孰优孰劣,自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毕竟这里面是有着时代和环境的影响。
李世民若坐在汉武帝的位置上,他还会不会成为天可汗,多半是不可能的。
而朝廷的政策往往会影响到百姓,这就导致唐人非常喜欢西域的很多文化,包括舞蹈,服饰、乐器,葡萄酒,等等,这些在大唐都非常流行。
但这其实是有益于帝国的扩张。
如果你觉得周边全都是垃圾,就如那清朝一样,谁都看不上,那么解决完安全问题,几乎就没有对外扩张的冲动,你跑去占个垃圾堆,这不是疯了吗。
甚是还会被人说穷兵黩武。
而唐帝国就不一样,正是因为有这种文化影响,使得帝国就认为西域本就是我的地盘,都是我的子民。
所以,目前唐朝主要就还是往西扩张,海外也有,但目前只是在探索中。
当然,安全问题还是最主要的,因为那边现在有吐蕃和大食的势力存在,这令帝国也感到非常不安,你要不去的话,人家就会进来。
表演的全都是各国使臣熟悉的文化,而且歌舞人人都懂,使臣们看得也是非常开心,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
甚至有一些使臣,当场跟着跳了起来。
其实是有这传统的,颉利不就是长安舞王么。
李隆基则是手持长筷,敲碗助兴,其余人也是跟着拍手。
真是其乐融融。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的主题是唐戏,这些都只是开胃菜。
在歌舞表演结束后,今日的大戏终于是要上演了。
先是礼仪官上台宣读接下来要上演的唐戏。
并且还针对唐戏做出非常详细的讲解。
因为这是第一回,在正式场合,用“唐戏”来命名戏曲,这必然是要给出一番详解的。
宣读之后,又是一阵急促的鼓声,这鼓声一响,李隆基不由得坐直身体,翘首以盼。
众人一看皇帝这么认真,也不敢再出声,片刻,席上便是鸦雀无声。
率先出来的是那红袖饰演的祝英台。
这红袖二十多岁,风华正茂,但她演得却是一位少女,为求逼真,他们是第一回采用王熙带来的妆容术。
饶是与红袖非常熟悉的李林甫,也有种惊鸿一瞥的感觉。
李隆基这老色批,一早就想见识这红袖,如今一见,果真没有令自己失望,还欣慰地点点头,好似说,闻名不如见面。
那尚贡布看完歌舞后,对戏曲本是不屑一顾,可是当他看到红袖时,顿时是两眼发直,情不自禁地用吐蕃语言自言自语道:“莫不是仙女。”
而这话正好落在旁边席位的武信耳里,他可是略通这吐蕃语的,不禁侧目瞧向尚贡布,是若有所思。
很快,又出来一人,正是令狐宝娣,他是饰演祝父。
二人开腔对唱了起来。
大家马上明白,原来这女人想要去学院念书,但却不得祝父的同意。
那突厥小王子顿时来了兴趣,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
此时,帘后也是鸦雀无声。
不得不说,这个情节立刻引发大家的共鸣。
因为女子上学院念书,在各国其实都有阻碍,因为不管哪里,都还是男尊女卑。
但是在大唐,这种共鸣更为强烈。
因为唐朝女子,现在是真的有这种需求,如今最流行的女装是什么?
就是男装啊。
除了上学院念书,基本男人玩的游戏,女人也都在玩,无论是相扑,还是马球。
甚至于这种情况,也发生在当中一些人身边。
这个开头,真是极具代入感。
经过一个转场,再次出现在台上的祝英台,已是女扮男装,又是令人眼前一亮。
当然,也有不少人感到惊讶,换衣服换这么快,莫不是会戏法。
随着祝英台去往学院,王熙饰演的梁山伯终于出现在台上,平时王熙都是纨绔装扮,主打一个玩世不恭,但今儿却是书生装扮,这气质也是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显得更加成熟稳重。
那突厥小王子只觉这与当日在百花楼遇到的那位少郎,是判若两人。
王守一看到王熙出现在台上演戏,其实是有些难为情,都不提这是自己的儿子,各种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生怕别人来问。
反倒是李隆基很激动,还主动跟众人说,这就是我侄儿。
关于这一段剧情,王熙并未完全照搬全抄,也没有完全根据戏剧的套路,而是添加了一些搞笑的情节。
但写词又是皇甫僧念。
只能说这二人合作,是天衣无缝。
一些非常新颖的笑点,配上这古词,效果斐然。
逗得台下宾客笑得连气都喘不上了。
文臣们还是有所收敛,但是那些外使,真是前俯后仰,他们原本对这戏曲,其实也就那样,完全是投其所好,但如今,他们变得极其着迷。
其实就连李隆基都觉得耳目一新,这跟之前表演的捉放曹,以及他跟王熙、武婕妤演得拿出黛玉入府,真是不一样。
这究极体还真就是不一样啊!
经过这些铺垫,众人全都入戏。
待看到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爱情戏时,这代入感就更强,同时还引发了极强的共鸣感。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一个问题,就是士庶天隔。
要知道唐初就是这么过来的。
当时的这门第婚姻,到达什么地步,就是什么崔卢郑王这些大士族都不屑于与皇室联姻,宁可不当官,也绝不跟皇室联姻。
不管是嫁,还是娶,都不愿意。
李家当然不爽,你们这么搞是吧,那必须整死你们。
最终是经过李世民、李治、武则天三位皇帝的不懈努力下,才渐渐打破这个界限。
当然,也不是完全打破,在座的很多人,都还是非常看重门第的。
但是对于这事,大家是深有感触。
至于使臣们,他们国家也是有贵贱之别,也都有这种凄美的爱情故事。
无论他们如何推崇贵贱,还是反对贵贱。
但由于已经非常入戏,而且旁观者清,大家都还是希望这二人在一起。
这心一直是悬着的,就盼着一个完满结局。
可惜事与愿违,最终还是以悲剧收场。
尤其是看到红袖当真落下眼泪的那凄美的容颜,一种心碎感,在席间弥漫开来。
李隆基至情至性,这眼眶早已红润,是止不住了,赶紧借着喝酒,抹了下眼角,嘴里小声骂咧咧道:“大过年的,弄这么一出悲剧,这个狗头鹫还真是可恶,我的林黛玉只怕也是难逃一死.真是岂有此理。”
放下酒杯,悄悄环目四顾,顿时吓得一跳,许多人比他还要夸张,文人都是掩面抹泪,武将们就夸张,有几个哭得稀里哗啦,帘后也传来阵阵呜咽声。
王毛仲更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骂道:“这演的是什么,为何非得逼死自己的女儿,也不让他们在一起,诚心让人难受。”
王守一忙拍拍他的肩膀,道:“毛仲,这只是演戏,不能当真。”
他倒是在状况外,完全就是因为是王熙主演,就没法入戏,心里总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王毛仲一手推开他,嚷嚷道:“什么演戏,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这一嚷嚷,不少人都醒悟过来,赶紧抹掉眼角的泪光,一看大家都这样,也就不觉尴尬。
頓善亦是如此,迅速地抹了抹眼,突然想到什么,偏头看去,只见那突厥小王子此时泪流满脸,怔怔望着台上,他赶紧小声喊道:“王子,王子。”
“啊?”
突厥小王子偏头看向頓善,仿佛还未从戏里走出来。
頓善使了使眼色。
小王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抹掉脸上的泪珠,余光突然发现李隆基正疑惑地看着他,瞬间那雪白的脸庞红了个通透。
頓善也察觉到李隆基的目光,赶忙解围道:“此戏真是.真是感人肺腑,即便是臣也情难自禁,让陛下见笑了。”
奇怪!这突厥小王子怎像个女人?李隆基暗自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嘴上笑道:“想不到你家小王子还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
頓善干笑几声。
正当这时,响起一阵锣鼓声。
只见以王熙、红袖为首地一众演员,以及那些乐师,全部来到台上,齐齐向众人行了一礼。
“好!”
李隆基率先鼓掌。
其余人也跟着纷纷鼓掌,一时间,是掌声如雷,这骂归骂,看着确实很带劲。
十分过瘾!
回味无穷!
见到大家都在鼓掌,学生们也很是激动,唯独红袖脸上还是充满着忧伤,要退场了,她还呆呆站着。
“老师!”
王熙轻声喊道。
红袖一怔,偏头看向王熙,见王熙使来眼神,她才如梦初醒,赶紧跟着王熙一块离场。
王熙对此并不担心,反而是乐于见到,他就是打算利用这一出戏,完全改变自己在红袖心目中的印象。
因为他有这方面经验,一旦太入戏,想要出戏是很难的。
又何必要出来,其实现实中也可以维持下去。
而那尚贡布从始至终,目光都是盯着红袖的,红袖与王熙的小动作,是看在眼里,眼中满是怒火,不禁连喝几杯。
等到演员全部退下后,李隆基稍稍调整一番,然后非常得意地向众人问道:“诸位以为这出唐戏如何?”
都哭了,你还想怎样?
那新罗使臣道:“好看,这唐戏可真是好看,催人泪下,扣人心弦。臣是真心希望能够将这唐戏带回新罗。”
其余使臣也纷纷表达希望能够派人来长安学习唐戏。
方才大家只是投其所好,因为许多人看红楼梦,只看了一小段,没有太大的感触,甚至觉得不怎么样。
但这一出戏,是非常完整的,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终于体会到唐戏的魅力。
这回他们是真心要求的。
可这却让李隆基犯了难,瞧了眼李峤,李峤是赶紧东张西望,李隆基心里也清楚,含糊其辞道:“到时朕会跟礼部商量的。”
此时此刻,后台可比前面热闹的多了。
“你们注意到么,那什么突厥小王子,哭得可是跟跟泪人似得。”
“何止小王子,爽哥他爹也是哭得稀里哗啦,我可第一回见到王叔叔哭成这样。”
“去去去,不准说俺爹。”
“哎呀!这证明咱演的很成功,你应该高兴才是。”
这群臭小子已经过了感动期,方才是一直在留意台下观众的神态,瞧着这些长辈们哭得跟个泪人似得,心中甚是得意。
“姐儿,你还好吧?”
琴儿搀扶着刚刚下得台来的红袖,很是关心道。
红袖轻轻摆手道:“姐没事,姐只是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说着,她却下意识地往左前方看去,但见王熙正在看着她,师生二人,目光隔空相碰,却生出一些别样。
正当这时,忽闻一人喊道:“雀儿,雀儿。”
只见李林甫快步入得屋来。
红袖如梦初醒,赶紧收回目光来,只觉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这出戏给她的感触也是非常深的,记得第一回看,她便落下泪来。
方才演得也是极其投入,虽说已经结束,但一时也情难自禁。
大哥,你什么时候来不好,打断了我跟老师眉目传情,小心我弄死你。王熙很是郁闷,“李叔叔,有事么?”
李林甫愣了下,道:“雀儿,你怎不高兴?”
王熙随口敷衍道:“入戏太深了。”
“原来如此。”
李林甫笑道:“方才雀儿演得可真是太精彩了,真是催人泪下,就连那些使臣都在悄悄抹眼泪。”
顿了顿,他又立刻道:“不过你可得马上出来,不可懈怠,你还有任务未完成,待会的拍卖会,可是你来主持,别出岔子。”
王熙道:“李叔叔放心,待会一定让他们掏空钱袋子。”
李林甫咳得一声:“注意言辞,这是慈善,又不是抢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