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千算万算,王熙没有算到这么一出。
光听着就很欺负人啊!
王家和武家现在是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那咱两家心里还没数么,关键还让王皇后来游说王熙,这要是让王守一知道,不得气得七窍生烟。
见过欺负人的,可没有见过这般欺负人的。
但话又说回来,王皇后所忧也不无道理,人家李隆基堂堂皇帝,要找个人说书,真的就那么难么,至少不必这般低声下气,甚至都不敢坐在这里。
要还不知趣,只会令李隆基也不开心。
这对谁都不好。
王皇后也看出李隆基非常喜爱王熙,她也希望能够持续下去。
王熙当然知晓其中利害关系,也早就决定要去,方才那话只是说给王皇后听得,到底他可是要当宠臣的男人。
出得屋来,他不禁暗自皱眉,心想,武婕妤不至于为了听红楼梦,特地叫我进宫,红楼梦还未有这么大的吸引人,就算真是如此,她亦可去找武信帮忙,不必特地来找我。
那么到底是武婕妤意识到我才是她的威胁,故而想见识一下我,还是说李隆基纯粹出于爱好,想着我们三人合奏一曲?亦或者二者兼之?
那我又该如何去面对?
如果我为了讨李隆基开心,不计前嫌,这可是会坏了我的人设,我可是能为了姑姑去与人拼命,可若我表现出对武婕妤有敌意,只怕又会惹得李隆基不开心。
啊……这宠臣还真是不好当啊!
因为王熙是完全没有准备,这令他站在门前,踌躇不决。
这时,在前面引路的陈亮又回身走过来:“王少郎,可以走了吗?陛下可还在那里等着了。”
回过神来,王熙瞧了眼陈亮,心想,罢了,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去试探一番,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再随机应变吧。
便跟着陈亮往前行去。
走得一会儿,王熙突然发现自己竟出了横街,不禁问道:“这是去哪?”
根据这皇宫的布局,只要出得横街,就等于是离开后妃的寝宫聚集地。皇宫是有明文规定,外臣是决不可越过这条街的,几乎是死罪。
一般来说,王熙也不能随意入内,主要还是他年纪小,又是皇后的侄儿,有皇帝的批准,也是可以的。
陈亮小声叮嘱道:“少郎,往后在宫里可切莫这么问,跟着走就行了。”
“是,小子记住了。”王熙木讷地点点头。
陈亮见这小子呆头呆脑,又低声道:“这是要去蓬莱殿,陛下和武婕妤在那等着你的。”
蓬莱殿是帝寝之地,也就是皇帝一个人休息的地方,李隆基并未有打算在武婕妤的寝宫接见王熙。
到底还是有些禁忌的,王皇后跟王熙是姑侄,那自然是无所谓,但是要去武婕妤的寝宫,多少是不方便,更别提现在武家和王家的关系。
李隆基肯定也是慎重考虑过的。
跟着陈亮行得小半个时辰,才来到蓬莱殿。
陈亮通报之后,李隆基便立刻将王熙宣入殿内。
来到殿内,王熙那贼溜溜的眸子,就开始到处乱瞟,先看清局势,但见殿内除四个在旁伺候的宫女外,还有跟李隆基形影不离的高力士。
李隆基自是居中而坐,他身边还坐着一位美女,但见此女二十出头的芳龄,身披色彩斑斓的唐朝贵妇装,也就是露沟的那种,两颗大雷,极其凶猛。头戴金钗,腰佩翠琅玕,那芳容更是妖娆娇媚,芙蓉如面柳如眉,凤目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这武家的女人,从身材到气质,都是一脉相承。
就是那种男人一看,就渴望去征服,去狠狠地冲击.。
“咳咳!”
高力士见这小子真是无法无天,是好意咳了两声,给予警示。
王熙一怔,吓得匍匐在地,“小子王小雀见过陛下。”
自是没提那武婕妤。
李隆基却也不在意,心里还想着,这小子能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笑呵呵道:“雀儿在这里也无须多礼,叫姑父便是,快快入座吧。”
“多谢陛下。”
王熙爬起来,走到边上的座位跪坐下来,面前的矮桌上,已经放着美酒佳肴。
李隆基又很是热情道:“雀儿,那日我俩唱得半宿,可真是令朕好生怀念,正好又听闻红楼梦出得新一回,便请你来宫里,跟朕讲讲。”
这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这令武婕妤都略觉惊讶,堂堂皇帝讨好一个半大小子。
殊不知,李隆基拿王熙是真没办法,这小子就是个愣头青,你给他爹升官,他都不大情愿,只能是好话哄着。
再加上,李隆基也自觉理亏在先,他知晓王熙就跟姑姑很亲近,叫他来见武婕妤,这心里也是很忐忑,万一这小子发癫,那.那可如何是好。
这王熙未有向武婕妤行礼,他不但无所谓,还先一顿好话哄着。
王熙小声道:“姑父,这回讲的内容,可还不及上回侄儿跟姑父讲得多。”
“.?”
李隆基突然反应过来,上回王熙是给他剧透的。
啊这!
开场就给尬住了。
一旁高力士都为李隆基捏了一把汗,你最近又不是很清闲,干什么要组这种修罗局。
可真是要命啊!
这时,武婕妤主动开口道:“少郎有所不知,是妾身见陛下对那红楼梦喜爱有加,推崇备至,故而也想见识一番,不知少郎可愿意说上一段。”
事实上也是她主动开的口,想要见见王熙,那李隆基脑子又没有短根弦,要是武婕妤不开这口,他是决计不会开这口。
王熙瞧了眼武婕妤,抿了抿嘴。
他这一迟疑,周边的空气仿佛顺便凝固了一般。
高力士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李隆基更是忐忑万分,这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干什么将王熙叫这来。
这小子是完全不可控的呀。
反倒是武婕妤只是眼中含笑地望着王熙。
看来还真是这武婕妤想见我,真不愧是武家的女人,这一般女人,定是想着在背后说我闲话,或者暗中作梗,可她却是选择直接面对我,那我可也不能胆怯,被她给唬住。王熙突然点点头,“好啊!”
李隆基和高力士这对主仆同时松得一口气。
背后已然湿透。
王熙突然又道:“不过.!”
刚悬着的心,又直蹦到嗓子眼。
李隆基极其紧张地看着王熙。
武婕妤却是笑吟吟地问道:“不过什么?”
王熙道:“不过得有赏,说书可得打赏,这是规矩。”
言外之意,就是我干嘛平白无故讲给你听,你是哪根葱。
武婕妤心里自然明了,眼中闪过一抹不快。
朕还是当什么。李隆基完全没想那么多,赶忙道:“讲得好,自然有赏,不知雀儿想要什么。”
“呃。”
王熙想得片刻,“侄儿暂时没想好,等想好再跟姑父说。”
李隆基愣了下,点点头道:“好好好,就当是姑父欠你个人情。”
他现在只想先安然渡过这修罗局,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武婕妤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心道,这小子可真是滑头,只言片语,可就要得陛下一份人情。嘴上却道:“少郎,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行。”
王熙点点头,道:“我先喝口酒,润润嗓。”
说罢,他便自顾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又清清嗓门,然后便开始说了起来。
等到王熙开始说起红楼梦来,李隆基才真正松得一口气,渐渐也沉浸在说书之中,虽已听过,但却仍觉趣味十足,且心中另有一番感悟,每当听到自己印象深刻的剧情,神情也是随之而变,或是激动,或是感慨,或是生愁。
不经意间,酒杯的酒,已经见底。
高力士赶忙又斟上一杯。
待王熙说罢,李隆基正欲叫好,忽闻边上传来抽泣声,偏头一看,只见武婕妤掩面而泣,他赶忙道:“爱妃怎哭了?”
王熙偏目一看,见那武婕妤泪珠盈睫,眼波脉脉,可是惹人怜惜,心中感慨,想我皇后姑姑,听了这故事,就只觉趣味,未露一丝真情,单看这一点,可是远比不上这武婕妤,足见我当初的选择没错,只能是我顶上,我皇后姑姑决计不是这女人的对手。
武婕妤长袖一摆,挡着想来关心的李隆基,“陛下莫怪,妾身只是心疼那林黛玉。”
李隆基愣了下,道:“想不到爱妃恁地喜爱那林黛玉。”
武婕妤点点头,“先生这故事写得可真好,尤其是那林黛玉,妾身可是喜欢的紧。”
李隆基道:“是么?可朝中相公,皆说自己的夫人更喜欢薛宝钗。”
“薛宝钗自也是百里挑一。”
武婕妤道:“可是林黛玉却是真真实实的,可真是令妾身好生羡慕。”
李隆基忙问道:“爱妃此话怎讲?”
武婕妤娇滴滴道:“陛下未知女儿心,林黛玉句句话,可都是戳中了咱女人的心窝窝,平常咱们女人,受了委屈,哪敢说出来,就只能埋藏在心里,那些喜欢薛宝钗的夫人们,自也是这般。
可林黛玉虽身子娇弱,却敢于说出自己心中不快,妾身可是打心里佩服。要妾身说呀,林黛玉当得上巾帼不让须眉。”
李隆基听罢,沉思半响,突然一拍桌子,“妙哉!妙哉!爱妃这一席话,令朕如梦初醒,看来朕之前,只是浮于表面,都未品出其中滋味,是呀,朕就是喜欢林黛玉这一点。”
我皇后姑姑怎斗得过这女人。王熙听得是生无可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
愁啊!
却不料,武婕妤余光一直注视着他,似瞧出他的心思,道:“少郎为何独自喝着闷酒。”
李隆基也不由得看去。
王熙手中还端着空杯,见二人看来,心念一动,将酒杯放下,闷闷道:“我爱薛宝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