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初陶莫并未要求,要对这义演严格保密,但是这些学生的家长,事先全然不知,包括王毛仲在内。
一来,他们也怎么过问。
二来,这学生们当时可是憋着一口气,希望给所有人一个惊喜,而且他们也都担心如果先告知家长,会胎死腹中,于是他们自发约定好,要对此事保密。
而当这些家长得知此事后,第一反应都是震怒,因为实在这太过离谱,虽然他们也都很推崇生动教学法,但那也仅限于在学院里面演,如果是上酒楼演,这性质可就完全变了,这可是非常卑贱的活,反正干这活不是歌妓,就是奴仆,可又得知,他们是在义演,并且还是为报答皇恩,那变脸快的真是令人反应不过来,无不鼎力支持。
可见这世上就没有不能干的事,什么贵贱,关键就在于你怎么去干这事,更准确的来说,就是看你能够叠多少BUFF。
上酒楼演出,这在当下当然是非常卑贱的活,但若是冠以义演的名号,可就脱离了低级趣味,若再冠以为君分忧的BUFF,这立刻就能上升国之大义,试问谁敢饶舌。
难道咱报答皇恩,也是错的?
很快。
此事便传得是沸沸扬扬,真不是因为什么红楼梦,也并非是因为什么林妹妹,毕竟绝大多数人就没听过,也不把这当回事,全都是因为这一群学生。
这贵族学生上酒楼驻唱,听着就觉得不可思议。
热度是腾腾往上涨。
翌日。
此时,已是临近正午,只见几个年轻书生走在西市的街道上,正四处张望着。
这几人正是武崇文、杨湛、许道玄、岑文治。
许道玄道:“这街道上怎没有几个人?”
杨湛道:“这可是吃饭的时辰,能有多少人。”
“咱们犯得着说谎请假,来捧王小雀他们的场么?”岑文治就很是纳闷道。
杨湛忙道:“捧什么场,咱们是来看笑话的。”
许道玄笑着点点头,“今儿若不看看那几个小丑是如何在台上出丑的,回去又岂有乐子可讲。”
岑文治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杨湛又道:“待会若有情况,那咱们就在后面起哄,让他们演不下去,最好是逼着他们动手,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报当初一棍之仇。”
岑文治道:“那咱们可得带上家伙,免得又跟上回一样,吃了这没武器的亏。”
杨湛冷冷笑道:“放心,我已经让下人全都安排好了,只要动起手来,家伙必定会马上送到咱们手里的。”
上回群殴,他被皇甫僧念打的抱头鼠窜,本还想着蒋彦博会为他们做主,哪里知道,来了一出捉放曹,结果王熙等人是屁事没有。
这可是将杨湛给气坏了,但他也没有办法,毕竟皇帝都出面了,不过这仇,他可是就记着的,一直在找机会报复。
不曾想,这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他已经想好,待会就去闹事,让他们演不下去,逼着他们动手,这里可不是无名学院,而是公共场合,动起手来,他们可就没了借口。
武崇文也是支持杨湛这么干,他们这回就是来寻仇的,此时他正在四处张望,神情略显焦急,“这一鲜绝到底在哪里?”
他们几个非常注重贵贱尊卑,平时是少有来这西市,而一鲜绝在西市也不算的什么大酒楼,一时竟找不到地方。
生怕错过最佳时机。
杨湛突然指向左边一条街道,“那不就是一鲜绝么。”
武崇文举目看了一眼,立刻往那边行去。
然而,四人还未来到门前,便同时停下了脚步。
岑文治惊讶道:“哇这么多人啊!”
只见一鲜绝门前是摩肩接踵,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啊!
杨湛却是激动道:“这人多好呀!待会方便动手。”
许道玄却郁闷道:“可这根本就进不去啊!”
杨湛冷笑一声:“这里可是西市,谁敢将我们挡在店外,他是不想活了么。”
武崇文知其报仇心切,忙道:“话虽如此,但待会还是得注意一些,上回咱就吃了这亏,所以最好是逼着他们先动手,在此之前,可千万不要跟其他人发生冲突,最多咱就多给一些钱,去里面买个位子。”
杨湛点点头道:“武兄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一番商量后,四人立刻走上前去。
“哎!麻烦让一让。”
杨湛上前去,拍了拍前面一人的后背。
对于他们而言,这已经很客气了,到底这里都是一些市井之民。
瞬间,十数张老脸回过头来,用一种看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
待看清那些面孔时,四人是大惊失色,吓得还往后退了一步。
“二叔?”
“令狐伯父?”
“郭叔叔?”
原来挤在门前的,可不是他们所认为的市井之民,全都是长安显贵,甚至有几个还是他们的叔叔伯伯们。
你什么辈分,拍我的肩膀?
还是杨湛反应的快,立刻激动道:“真是岂有此理,这小店真是好生无礼,竟然让二叔你们趴不,让二叔你站在门前,小侄这就去找他们说道说道。”
“去去去!都给老子一边去。可莫要吵着我们听书。”
杨璟是怒瞪他一眼,然后便不理会他们,又回头往里面看去。
“好好好!”
只闻里面传来阵阵叫好声。
这些个老匹夫也跟着鼓起掌来。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完全无视这几个小子。
这?
怎么回事?
四人面面相觑,犹如那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忽闻后面有人喊道:“武兄。”
武崇文回过头去,见是同院的端木源,不禁道:“端木,你也来了。”
端木源笑道:“我来的可比你们早多了,但仍旧没有抢到位子,据说一鲜绝今儿刚刚开门,就已经全部坐满了。”
杨湛哼道:“这么多人定是来看笑话的吧?”
端木源道:“倒是有些人是来看笑话的,但也有些叔叔伯伯是看他们儿子的,可是,他们听着听着,便全都着迷了。”
武崇文惊讶道:“着迷?这说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之前一直关注的点,是王熙他们上台演出,至于演什么,他们倒是没怎么关心,就王熙他们,能演个什么玩意。
“就是讲故事。”端木源道。
岑文治纳闷道:“讲故事会有这么多人看,我可不相信。”
故事谁没听过,那得多么精彩,才能够出现这种景象。
端木源摇摇头道:“这我也不知晓,因为我没有进去,但是我听闻他们说的故事,与以往的故事是大不相同,写的极其精彩,引人入胜。”
杨湛听罢,顿时欲哭无泪。
就这情况,还怎么闹事?
大仇不得报啊!
武崇文听得眉头紧锁,要是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这里来,那他父亲一直筹备的歌咏大赛,岂不是。
目前,歌咏大赛还在筹备中,其实就是在预热,因为武信是希望办一个盛大的比赛。
西市最大的酒楼——百花楼。
刚刚从洛阳分店回来的陈海宏望着寥寥三四桌的顾客,满脸的不敢置信,“客人?我的客人呢?”
这可是正午时候啊!
发生了什么?
是西市关门了么?
一个酒保讪讪道:“东主,这客人都跑去一鲜绝了。”
“一鲜绝?”
陈海宏当即怒喷道:“胡说八道,就那小店,将我的客人往里面塞,它也装不下呀!”
那酒保郁闷道:“东主说得是,所以还有很多客人都是趴在窗户上的。”
“???”
陈海宏愣了半响,又吹胡子瞪眼道:“你是说客人宁可趴在一鲜绝的窗户上,也不上咱们这里来?”
酒保点了下头。
“难不成一鲜绝又出了什么新酒,还是说,他们请来了红袖飞履,子夜霓裳。”
那酒保道:“这都是因为红楼梦。”
“红楼梦?”
陈海宏道:“这是酒名么?”
“不是的,这是一个故事的名字,大家全都在那里听故事。”
“听听故事?”
“嗯。”
“红楼梦?”
“嗯。”
陈海宏顿时怀疑了人生。
都说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是在今日的西市,是无一家欢喜,包括一鲜绝在内。
此时,白凝素坐在后门坎上,双手托腮,全神贯注听着故事,他爹白思咏则是被挤到了墙角,侧耳听着。
如果你要问,这掌柜为何不算账,厨娘为何不做菜。
一句话,就是施展不开。
别说大家都在听故事,没功夫吃菜,就算有,抱歉,这菜也送过不去。
他家店本就不大,一下来这么多人,都快被挤爆了,转个身都艰难,要不然的话,那杨璟至于拿个小板凳,趴在外面吗。
昨日那些客人,听着正过瘾时,戛然而止,今日就早早就来到这里,并且还引来了一些顾客。
问题就在于,这些学生的父亲,也都跑了过来,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人一多起来,大家就都蜂拥而至。
原本都是来看热闹,结果看着看着,就全都入迷了。
究极体的小说,新颖的表演方式。
无不令人眼前一亮。
为什么许多贵族都站在门外,不是说里面坐着的也全都是贵族,也不是说他们守规矩,就甘愿坐在外面排队,而是他们之前也跟杨湛想的一样,在西市上哪不得给他们让座,都是卡着点来的,然而,等着他们姗姗来迟,一鲜绝已经被堵得是水泄不通,人家出不来,他们也进不去,同时又听上瘾了,最终只能拿着小板凳,将就着坐在外面听。
由于人实在是太多,导致红袖、王熙他们都只能待在后院。
透过轻掩的门缝,看着趴在后窗的人,红袖不禁都感到害怕:“真是想不到这说书会有这么多人喜爱。”
一旁的王熙笑道:“老师,这才哪到哪,等我们的戏曲一上,那才是文坛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