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他只是重复的帮忙搬运炮弹，扣动扳机，如此循环重复。
但海中的怪物就和这艘船上囤积的弹药一样，仿佛无穷无尽。
刚刚溃散成一团阴影的巨型海兽已经不知道是他所处的1号炮台击溃的第几头巨兽了。
但它们就像无穷无尽一般，一刻不停地从海面之上涌出，然后被船上的自动防卫火力、铳械、炮弹轰成阴影。
那些海兽则是和不要命一样，甲板之上的那海兽的血液已经开始从甲板上渗进这处炮台的位置。
也只有当踩到脚下粘稠的血液，当铳械之中的硝烟闯入鼻腔时，他才能从紧张的战斗力恢复注意一些别的事情。
或许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但在艾伦的感官中，这场战斗仿佛永远不会结束一般。
他看向身边不断怒吼，充满战意的城防军士卒，眼中有些恍然。
没有受伤的城防军们几乎全部上船了，没有上船的，也是因为不得不留下来照顾伤员。
这些职业军人，在此刻展现出了远超学会成员的战斗素养。
纵使他们的平均实力比不上学会这三环起步的人员构成，但此刻他们的战意让他们不知死亡为何物。
“砰！”
一阵炮响将艾伦的思绪再度拉回战斗之中，他再度搬运起身旁的炮弹，递给身边的城防军大哥，然后拿起枪对准炮台的入口。
是的，格策三人终究没能抵挡住所有型海怪的涌入。
海怪们撞开炮台入口的铁门，然后冲进了炮台。
也幸好，这种型海怪的战斗力不算恐怖，一个成年人只要拿着军用标准的铳械，就能轻松对付。
也因此，炮台此时仍未出现太大的问题。
只是炮台的炮火难免变得稀疏起来。
不过随着时间流转，虽然海面之上的阴影巨兽依旧源源不断，但是冲进炮台内的型海怪则越来越少了。
不仅如此，艾伦还透过炮台的瞭望窗，看到那些型海怪一个个嘶吼着从甲板上往海里跳去。
艾伦见此连忙走出早已破损的不成样子的炮台舱门，走上了甲板。
一名帽匠的尸体直接躺在炮台入口的舷梯上，浑身布满伤痕，握持手斧的右臂被啃食的不成样子，几乎只剩下最后的一丝皮肉起到粘连的作用，使其不至于完全脱。
但他身上的伤势也就仅此而已了。
身上甚至见不到别的伤势。
只是身为三环魔法使的艾伦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位帽匠体内的源魔力已经彻底干涸了。
力竭，或者是……源崩毁。
这才是他真正的死因。
而在他的尸体面前，是一座长着扭曲四肢的海怪的尸山。
艾伦强忍着恶心与反胃，开启了躯体强化术，然后用力推倒了尸山，但看到的却是已经铺满了甲板的更多的海怪尸体。
以及……那从天而降，还未地的救生艇。
“轰！”
伴随着救生艇重重砸，切利尼娜和苏伦、德兰，以及十五个被晃得头晕眼花的审判官们从救生艇里一个个走了出来。
所幸一行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立刻开始了行动。
苏伦一挥剑，一阵旋风便从她的剑尖吹出，大量的海兽尸体被直接吹入海中。
随后，被埋在尸体之下，只剩一口气的格策与另一位帽匠被几个审判官刨了出来。
“会长！”
艾伦在看到格策之后，连忙冲了上去。
但还没等他跑过去，海面之上的大动静便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撕裂空间的长矛，以及随之而来形成的巨型风暴，开始为那些源源不断的怪物们带去末日。
高空之上，芙拉姆一手手铳，一手法杖，只一人便让源源不断涌出的阴影怪物们老实了下来。
罗兰呢？
他还躺在救生艇的顶上喘着粗气。
虽然尝试很胡闹，但尝试很成功。
他和芙拉姆成功地用一种近似于“你背着我，我背着包”的方式，将所有人以飞行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石榴花号上。
而事实证明，他们回来的正是时候。
罗兰也松了口气。
得亏他冒险试了一番……事实证明，用精神力强行托起的物件，不算在背“背着背包的人“的人身上。
芙拉姆的飞行魔法能带一个人一起飞。
而罗兰呢，他只是在被芙拉姆带着飞的同时，用精神力托举些东西而已。
并没有让芙拉姆进行多余的消耗。
虽然对罗兰的“天赋法术”感到十分震惊，但芙拉姆决定还是正事要紧。
再问罗兰拿走了那柄装填满破界之矛刻印子弹的黑铳之后，芙拉姆便带着罗兰朝着石榴花号飞。
然后再把罗兰和其他人丢甲板上之后，便急急忙忙地跑去解决威胁最大的海怪了。
罗兰现在十分疲惫。
三番两次的透支精神力，让他现在连睁眼都显得艰难无比。
即便是世界树的力量，也无法在此时让他在此时感觉好受一些。
但他还是尽力地坐直身子，试图从这救生艇的顶上下去。
还不等他完全起身，切利尼娜便出现在了罗兰的身后：“休息一下吧罗兰，其他的交由芙拉姆女士解决就好。”
“切利尼娜？你不生气了？”罗兰笑了起来，不等切利尼娜回答便又继续问道：“格策会长呢？我们的船长先生应该没事吧？”
切利尼娜嘴角微扬：“我没生气……另外，格策会长应该算不上完全没事。”
“他受了很重的伤，右腿被海怪撕咬严重，审判官们正在为其进行紧急治疗。”
“但他们不是专业的医疗人员……腿应该是保不住了，但生命安全应当没问题。”
罗兰听到这里松了口气：“另外两位留守的帽匠呢？”
“……”
切利尼娜沉默了很久。
而她的沉默也在无形间告诉了罗兰答案。
沉默片刻后，切利尼娜继续道：“一位帽匠死在炮台入口，另一位的尸体则压在格策会长身上。”
“从发现两人时的位置来看，他是为了保护格策会长死的。”
罗兰没再话，只是在切利尼娜的搀扶下坐直身子，然后看向底下甲板上的惨烈现场。
当远处海面之上成功使用禁咒诱发一场型的魔力风暴，彻底摧毁那处迷雾地带，朝着石榴花号飞来后，罗兰就此闭上了眼睛。
精神力的严重损耗，让他难以维持此刻的状态，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之中。
……
“麻烦你了，芙拉姆女士。”
“行了行了，这子就是睡过去了，你给他找个被子盖上丢床上就是了。”
芙拉姆走出房门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切利尼娜：“你愣在这做什么？让他安静休息就是了。”
“反正现在都已经回到基地里休整了，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我已经通过基地内的通讯设施和学会总部以及帝国方面沟通过了。”
“双方表示愿意共同承担传送费用，直接用传送阵将所有人员传送回瑞斯坎。”
“等他们把传送阵点坐标校准完，我们就能回去了。”
听到芙拉姆的话，切利尼娜点了点头，又看了罗兰几眼后，才跟在芙拉姆身后离开了房间。
一切就和芙拉姆刚刚的那样。
虽然及时回到了石榴花号上，但是船只的引擎室以及关键动力设备受到了一些损伤。
加上格策目前也昏迷不醒，且急需正规的治疗。
审判官们施展的低阶治愈术，只能保证他一时不死，无法彻底将其治愈。
虽然船上有预设的航线坐标，但在人手不足且缺乏船长的情况下，横穿大洋回到瑞斯坎的风险也极大幅度的上升。
就连他们能从远海回到这处基地，都是靠的艾伦的应急指挥。
这位哪怕到了现在也依旧胆子不大的年轻人，在格策重伤濒死之后，承担起了临时船长的任务。
没有他，一船人现在还在远海之上漂流呢。
只是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将所有人从海上带回出发的那个港口……这超出了艾伦的经验。
更别，现在的石榴花号，已经不是出发时的那艘石榴花号了。
时隔数十年，它再度完成了一次远海之上的探索，也是最后一次。
那些阴影巨怪与海兽的撞击与利爪，让它无法像他最后一次出发时那样发出有力的引擎轰鸣声。
它已燃尽了自己最后的动力。
这是经过一众学会成员的检查之后得出的结论。
这艘船，已经不再适用于下一次的航行。
切利尼娜跟在芙拉姆身后走在走廊上，不知何时，芙拉姆的手上已经抱着一个大水桶。
“芙拉姆女士，你拿着一个水桶做什么？”
芙拉姆抱着这个快和她一样高的大水桶道：“去找苏伦……准确的是去问教廷借一些东西。”
“……一些？”切利尼娜的语气很是迟疑。
以这个桶的大来看……怎么算都不像是“一些”吧？
芙拉姆继续解释道：“嘛……这事你好像不知道来着，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有个老东西不久前试图暗算我。”
“现在我手头的事算是解决的差不多了，等回去之后我就去找她算账。”
切利尼娜听到这里也好奇地问了起来：“您是要问教廷借取什么圣物吗？”
“圣物？不至于，而且那种东西我就算去借教廷那帮人也不会给的。”芙拉姆着嘟起了嘴：“撑死了就是派个能使用圣物的神职者陪我一块去。”
看着芙拉姆的表情，切利尼娜觉得这位以前应该真的试着问教廷借过圣物……
“我就是讨要些圣水而已。”芙拉姆着拍了拍手里的银质水桶：“哼哼，这可是魔王战争时期我特意找人打的秘银水桶哦！专治血魔。”
切利尼娜：“……”
魔王战争期间还有这样的武器吗？
这东西怎么用？扣在血魔头上还是把血魔装里边？
算了，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法吧，不然这么大一只秘银铁桶的造价也不便宜啊……
切利尼娜随后问道：“可审判官们身上不会有这么多圣水吧？”
“不重要，我先把桶给苏伦，到时候让她帮我去瑞斯坎的教会里接一桶来就行。”芙拉姆笑了起来：“反正回去之后，我也还有些别的事要做。刚好让苏伦帮我去准备一下。”
切利尼娜勉强挤出个笑容，在为那个得罪了这个心眼精灵的血魔默哀一秒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芙拉姆倒没有在意切利尼娜去做什么，她正兴致勃勃地完善着自己蓄谋已久的沉海计划，同时为能看到某个废柴家里蹲血魔惊恐求饶的表情而兴奋。
她不在意这个脑子想来不太好使的血魔为什么会被蛊惑参与进谋杀自己的计划。
毕竟这家伙被忽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正所谓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好。
芙拉姆只想对其展开一场充斥着个人情绪和私人恩怨的纯粹的报复。
还没走远的切利尼娜回头看了眼正发出危险笑声的芙拉姆，不由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第一次，她对魔族睡前故事里那个“葬送的芙拉姆”有了个清晰的认知。
什么嘛，这家伙和看上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嘛。
就这阴险的笑声，一听就知道是个反派角色……
切利尼娜叹了口气，然后快步朝着罗兰的房间走了回去。
“吱呀……”
木质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切利尼娜心翼翼地从门外朝里探头。
确认纳什还没逃脱苏伦的魔爪跑回房间之后，她也长出了一口气。
那个好像能一眼戳穿自己心思的大审判官，关键时刻还是能发挥出不少作用的。
在关键时刻把那只吵闹的猫咪从自己手上“抢”了过去。
自己不是故意让纳什被抢走的。
她只是抢不过而已（心虚）。
绝对不是故意的。
只是……
当切利尼娜蹑手蹑脚地溜进了房间，她反倒脑子空了那么一下。
这时，苏伦大师的话语在她的脑海之中响起。
【干就完了！你知道我的是什么意思！】
啊不对，不是这句。
是——【在他看来，你可能真的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已。】
对了，就是这句！
切利尼娜看向此刻已经开始发出鼾声的罗兰，心跳前所未有的快速跳动起来。
她知道苏伦的没错。
罗兰在看自己时候的眼神，和对待自己的态度，与他对待卡莉娅以及伊露维娅时完全不一样。
话更多，更自在，也喜欢些莫名其妙的台词……
但就是缺少那最关键的一部分。
切利尼娜不知道人类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会去怎么解决。
今天她准备采用一些……魔族的方法。
趁着罗兰睡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