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空洞的眼窝猛地转向声音来源,身体再次绷紧。
片刻后,他又颓然摇头。
他深知主子的手段。
倘若那人真的作恶多端,活着入主子手中,只怕比死亡痛苦千百倍……也许让他直接消失反而是种仁慈。
“你现在只需要安心养伤。”东方即白不容置疑地命令,声音缓和下来,“我会让最好的骨科大夫来治你的腿。”
他顿了顿,看着少年空洞的眼窝和无法发声的嘴,眼中掠过痛惜,“至于眼睛和舌头,我很抱歉,目前……”
他无法做出不切实际的承诺。
十五只是平静地摇头。
对于一个视力和语言能力被剥夺、连身份都被窃取、生不如死的废人来,治好一条断腿又有什么意义?
很快,城里最有经验的骨科老大夫被请来。
整个治疗过程异常痛苦:打断畸形愈合的部位,重新对正骨头,夹板固定。
即便麻沸散也无法完全隔绝这种深入骨髓的剧痛。
汗水瞬间浸透了十五单薄的衣衫,身体因剧痛而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
但他死死咬住塞在口中的软木,没有发出丝毫**,脸上只有一片沉寂的灰白。
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洇出殷红。
季辞(狐狸)全程趴在旁边软垫上安静地看着。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接骨上,她不动声色地将一丝极其微弱的异能隔空注入了十五断腿的伤处。
持续不断的剧痛和麻木感已经让十五的精神恍惚,根本分辨不出这短暂的、犹如蚂蚁啃噬骨髓般的怪异麻痒感具体是什么。
他所有的意志力都用在了对抗那排山倒海的痛苦之上。
东方即白脸色阴沉地守在旁边,看着少年忍痛的模样,心如刀绞:“十五,疼就叫出来!别忍着!”
十五缓慢却坚定地摇头。
汗水沿着他惨白却依旧看得出英挺轮廓的下颌滴。布带蒙住了骇人的眼窝,也让他破碎的容貌暂时得以掩藏。
断腿重新接好固定后,十五被妥善安置静养。
东方即白抱着神情略显疲惫的狐狸回到书房。
刚踏入书房大门,就听见内室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啊——!!!我真的可以托梦了!我到了表哥的书房里!”
只见赵巧凤从地毯上一骨碌爬起来,脸上还带着睡痕,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现在以为自己死了精力充沛厉害!
她一眼看到门口的东方即白,立刻像个炮弹一样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带着哭腔开始“交代遗言”。
“表哥!别怕!我不会害你的!妹妹我现在是孤魂野鬼啦!求你跟姑母一声,让她别太难过!”
她眼泪鼻涕全蹭在东方即白前襟上。
东方即白身体僵了一下,强忍着把她拎开的冲动。
赵巧凤继续抽噎着:“对了对了!我在那边还看到一个你的侍卫,叫十五!他让我一定要告诉你‘乌鹊南飞’!很重要,表哥你千万要记住!”
东方即白看着她那沉浸式“鬼体验”的模样,难得生出了点恶趣味,一本正经地问:“嗯,记住十五的了。还有别的‘遗言’吗?”
提到这个,赵巧凤的眼泪瞬间像开了闸的洪水:“还有王风,表哥,要是王风回来了,你能不能告诉他……”
她哽咽得几乎不出话,“不许忘记我……”
完,仿佛觉得这愿望过于奢侈,她又失魂魄地松开手,摇摇晃晃地就往门外走,嘴里还在念叨:“算了,还是忘记我吧……”
刚走出十几步远,她突然顿住脚步,又猛地转身跑回来,急切地抓住东方即白的手臂。
“表哥!等等!你跟他,让他能不能慢一点……就慢一点点再忘记我……”眼泪汹涌得几乎泣不成声。
季辞(狐狸)在东方即白怀里看得直摇头,忍不住用思维吐槽:‘啧,还不喜欢王风呢,这“遗言”可比给你的情深意切多了!’
东方即白揉了揉季辞的脑袋,看着哭成泪人的表妹,眼底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他没有再逗她,只是轻轻把她转向门口的方向:“想知道的话,自己去告诉他。”
赵巧凤茫然又哀伤地回头——
只见书房门口,风尘仆仆地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王风!
他身上的衣衫多处撕裂、沾满泥污,脸上带着疲惫和数道细的刮伤,像是经历了长途奔波后重重摔了无数次。
他原本应该跟着初三远赴江南,但内心的不安一天强似一天。
特别是前天深夜里那阵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般的心痛,让他不顾一切地半途折返。
赵巧凤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根本来不及思考任何不合逻辑的地方,身体先于思想做出反应!
她飞奔而去,一头撞进王风怀里,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
放声大哭:“我以为再也梦不到你了!没想到你也在这个梦里!太好了!”
王风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哭泣弄得措手不及。
熟悉的气息和真实的触感让他僵立当场。
听着怀中人儿带着深深眷恋和不舍的话语,一股几乎让他窒息的心疼涌上来。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她死死箍在怀里,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凤儿……”
赵巧凤哭得声嘶力竭,积压的恐惧、委屈和对他的想念彻底爆发。
她抬起头,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冲动,颤抖着吻上他的嘴角,细碎的吻带着湿热的泪水,又滑到下巴,再急切地印上他的喉结,混乱地低声哀求。
“大混蛋,你能不能……能不能慢一点再忘记我……一点点也好……”
东方即白无声地叹了口气,懒得再看这混成一团的场面,抱着狐狸悄无声息地离开。
劫后余生之人,往往更容易看清自己的心意。
他看出来了,表妹心里并非没有王风的位置。
而王风,竟能感应到她的危险,不顾一切地回来……这份心意也做不了假。
他决定,只要王风不负她,从此不再干涉他们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