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哥为什么要改名叫紫鹃呢?那是因为丫鬟换了主人,就得随着主人的喜好和规矩。
林黛玉的丫鬟叫雪雁,也就是白色的大雁,鹦哥虽然也是鸟,但就不太对仗,叫紫鹃就好多了。
至于张月如,林黛玉没有给她改名,因为她算是跟贾雨村借的,只有使用权,没有产权。
袭人跟着贾母时叫珍珠,因为本姓花,贾宝玉为了彰显学问,给她改名叫袭人,还自以为改得挺好。
可惜贾宝玉只想过“花气袭人知昼暖”,却没想过袭人这名字本身就带着鬼鬼祟祟,背刺他人的意思。
此时袭人隔着碧纱橱的窗户,看见林黛玉还没睡,正和几个丫鬟话,知道机会难得,必须表现。
她看了外屋一眼,虽然贾母已经躺下了,但鸳鸯还在屋里走动着,就知道自己的举动不会白费。
鸳鸯就是贾母的眼睛,贾母的耳朵,甚至还是一半贾母的脑子,那是整个荣国府里最聪明的丫鬟。
袭人走进碧纱橱里,见林黛玉的手帕捂在脸上,只道她还在泪,便明知故问一下。
“这早晚了,林姑娘怎么还没睡呀?可是乍一换了地方,不习惯吗?”
紫鹃看了林黛玉一眼,笑道:“这不是咱那位祖宗摔了玉,林姑娘伤心了,正自己淌眼抹泪呢。
今儿才来了,就惹出你家哥儿的狂病来,倘或摔坏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我劝了半天了。”
袭人赶紧放大些声量:“姑娘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
若为他这种行止,你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快别多心了!”
这话得是很得体的,外间的贾宝玉固然觉得袭人知心,贾母听了,也觉得今日袭人可能真是关心则乱,自己可能多心了。
林黛玉这才放下手绢,委委屈屈地道:“姐姐们的,我记着了,多谢姐姐关心了。”
又转头对张月如道:“月如姐姐,我一时半会儿也难睡着,你还是给我讲故事吧。”
这边王嬷嬷和雪雁先躺下了,张月如靠在林黛玉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讲起码头上的故事。
也有自己亲身经历的,也有听人起的,也有自己根据经验编出来的,黛玉听得津津有味。
袭人悄悄退出屋子,回到宝玉床边,给宝玉掖被角,却见贾宝玉的眼睛瞪着,耳朵支棱着。
奈何碧纱橱虽然是木头墙,隔音倒还不错,只能隐约听见只言片语,还有林黛玉偶尔的笑声。
贾宝玉心痒难挠,有心进去蹭故事,又知道今天自己闯了祸,不能造次。
就在自己快睡觉的时候,明显喝高了的贾政还拎着棍子要来补打一下的,幸亏贾母呵斥才退下了。
所以贾宝玉强忍着裕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吃完早饭,本来就想要请张月如讲故事的。
但不知道贾政是打了什么鸡血,一大早就过来让贾宝玉上学塾去,贾宝玉不敢违拗,只好胡乱去应了个卯。
午后贾宝玉提前跑回府里,去见林黛玉,想一起听故事,林黛玉捂着嘴笑着道。
“月如姐姐帮我去送人参养荣丸的药方给凤姐姐去了,你若急着听,去寻她回来就是了。”
贾宝玉大喜:“好妹妹,那你等着我,我这就去寻她回来。袭人,洗两个瓜切好备着!”
于是贾宝玉一路走来寻找张月如,在路上遇到,张月如回来的方向,却不是王熙凤住处的方向。
贾宝玉很诧异:“月如姐姐,琏二哥家不在那边啊,那边是西门儿,进出水车菜车的。”
张月如笑道:“你们荣国府太大了,虽然紫鹃告诉过我方向,我回来时还是走了冤枉路。”
贾宝玉不疑有它,只顾着催促:“月如姐姐,快回去给我和林妹妹讲故事,我都准备好瓜了!”
“孽畜!这个时辰你不在学塾里,在这里纠缠你妹的丫鬟,成何体统?”
贾宝玉吓了一大跳,只见贾政站在不远处,正红头胀脸地瞪着自己,心中害怕之极。
人在害怕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贾宝玉的思维忽然就跳跃到听茗烟的新鲜事儿上了。
茗烟今天在学堂里听金荣等几个子胡吣,父亲让单大良接待昨天那个看着很横的贾雨村。
单大良把烟雨船上卖艺不卖身的忘娘给请出来送给了贾雨村,反而被贾雨村给告进了顺天府,坐了牢。
贾宝玉看着贾政的眼神里就带了点不忿,心你都能拿船花儿招待朋友,我听丫鬟讲个故事就不成体统了?
贾政本就有些心虚,此时一见贾宝玉的眼神,竟然福至心灵,瞬间秒懂,恼怒之下,紧走两步,就想飞起一脚。
贾宝玉在挨打这事儿上是经验很丰富的,贾政若喊他站住,他确实不敢跑。但此时贾政没开口,他就不算抗命。
远远冲着贾政行了个礼,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回到贾母房里,刚要松口气,却发现贾母并不在房中。
贾宝玉慌了,赶紧问袭人,老太太哪儿去了?袭人见他如此惊慌,也跟着惊慌起来。
“老太太听园子里的梅花开了,带着鸳鸯和林妹妹几人去看梅花儿了。”
贾宝玉赶紧再往门外跑时,贾政已经堵住了门口,见贾母不在屋里,忍不住冷笑点头。
“畜生,你跑什么?想来是心里有鬼!昨天摔玉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贾宝玉心知不妙,此时别无他法,只有拖延时间,想来天气寒冷,贾母赏梅花也赏不了多久。
当即赶紧跪倒在地,痛心疾首地道:“老爷,儿子在学堂听雨村先生出事儿了,急着来告诉林妹妹。
林妹妹对雨村先生十分尊敬,儿子怕她急坏了,故而先跟月如姐姐知会一声,让她有个准备。”
这话倒是得合情合理,也隐隐告诉贾政,没错,你的那点破事我都知道了,你还好意思打我吗?
贾政愣了一下,决定绕过这个话题:“你心疼妹妹着急,自然是好的。不过,你昨晚为什么摔玉呢?”
贾宝玉赶紧转移话题:“老爷,单大良虽然是跟过老爷的,不过这些年在外面迎来送往,难免沾染些市侩之气。
学塾里大家起来,都称赞老爷不护短,让单大良吃点苦头,整肃门风,正是高门大族的风范。”
贾政点点头,脸色稍和。贾宝玉松了口气,赶紧加把劲儿,一脸无奈地看着父亲。
“俗话,苍蝇不盯无缝的蛋,雨村先生返老还童,年少风流,也是正常之事。
单大良办事也办老了的,想来也是见雨村先生流露出些意思,才会想到这里,也不能全怪他。
事儿本来不大,雨村先生这一闹起来,把老爷也弄得尴尬,倒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贾宝玉这番话自以为巧妙,一来站在父亲一边,二来替贾府开脱,三来嘛,他心里对贾雨村多少有点不爽。
不清是为什么,也许是林黛玉对贾雨村的态度太亲近?对自己的态度不冷不热?反正就是不爽。
贾政看着贾宝玉,脸色平淡地点点头:“所以,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摔玉呀?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