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大营。

扶苏、张良已经披挂整齐。

他们遥望着远处巍峨的大梁城，不禁感慨无比。

“这也太富庶了吧？魏国拥有这般富庶的地方，怎么能混成这个样子？”

李牧神情复杂：

“只能说，天道不公吧。”

“天道不公？”张良好奇的问道：“李将军，这话怎么解释？”

李牧苦笑一声：

“世人只知晓，大秦是从商鞅变法开始的。

但又有谁记得，韩国也曾变法？赵国也曾变法？包括魏国、楚国？”

张良点点头：

“这些学院里都曾经教过，甚至有专门的课程，来分析这些变法的得失。”

“哦？”

李牧有些惊讶。

他在大秦理工学院待得时间不是特别长。

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在兵家系待着，不怎么愿意出门。

毕竟自己乃是赵国的大将军，还曾经击败过秦军。

抛头露面，总是不太好。

虽然听说过，大秦文理学院有法家系。

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也研究其他国家的变法？

以前以为大秦很是傲慢，只会学习商鞅变法。

但如今看来，他们竟是对失败的变法，也很感兴趣。

“正是因为他们失败了，所以才要研究。”

张良颇有深意的说道：

“我们要研究他们失败的原因，失败的根源在哪里。

甚至学院里还不停的模拟推演，如何让各国失败的变法，变得成功起来。”

“怎么说？根源在哪里？”

李牧神情严肃起来，认真问道。

张良娓娓道来：

“韩国申不害变法，变革的不彻底，太软弱了，并没有触碰到旧贵族的利益。

虽然他将贵族的私兵编入国家军队，不允许私人拥有武装。

但是，为了达成这一目的，竟是在土地赋税上有所妥协。

这就导致了，百姓依旧作为农奴般的存在，遭受盘剥，没有半点积极性。

而商鞅则是直接彻底废除旧贵族的土地制度，全都分给百姓，奖励耕种，谁种地种的产量高，谁做官。”

张良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见李牧依旧兴致盎然，便继续说道：

“至于魏国李悝变法，基本都差不多。

他在魏文侯时期推行《法经》授田、平籴法等，使魏成战国首霸。

可终于没能未彻底废除世卿世禄，在他死后，旧贵族重新垄断高位。

楚国的吴起变法，倒是很有魄力。

可以说，一旦吴起变法成功，很有可能楚国将会代替大秦完成统一。

吴起要求，封君子孙三世而收爵禄。

这直接迫使贵族迁边垦荒，启用寒门士子。

结果也可想而知，在楚悼王去世之后，吴起直接被这些旧贵族所杀。

屈景昭三大家族，宛若跗骨之蛆一般，几乎将整个楚国的鲜血吸干。”

李牧递过来一杯水，问道：

“继续，赵国呢？”

张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

“赵武灵王变法，只是在军事上变法，依旧没有废除落后的土地制度。

在旧贵族拥有了强大的军事力量之后，彻底失控。

以至于后来，赵王灵王被困在沙丘宫中活活饿死。

战功赫赫的廉颇，也被那些掌握了大权的旧贵族排挤走。

赵国也彻底没落。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土地制度，以及人才引用制度，没有进行彻底的变革。”

李牧点点头，感慨道：

“说的确实不错，得罪所有旧贵族进行改革，这该是多大的勇气啊。

但还有一点最为重要的原因，你没有说清楚。”

“哦？请李将军赐教。”

“人亡政息！

大秦连续六世君王，都是明君！

而其他国家呢？全都是废物！

这是何其的不公？

若是换过来呢？

秦国全都是废物，其他国君励精图治，局面未必是这样！

因此，还是天道不公！”

看着李牧如此认真的模样，扶苏轻笑一声，缓缓说道：

“李将军，您的顺序错了。”

李牧看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这特么就是天道不公的体现！

你大秦都特么奋六世之余烈了，结果第七世冒出来个嬴政？

好！冒出来个嬴政也就忍了。

结果第八世又冒出来个扶苏？

开挂了是吧？

你特么一个受益者，有什么脸来说我错了啊？

臭不要脸！

扶苏也不介意李牧那古怪的目光，直接说道：

“大秦也曾经经历过黑暗的岁月。

在商鞅变法前，大秦经历了四代乱政，八位昏君几乎让大秦灭亡。

天道从来都是公平的。

之所以后来大秦一直都出明君，是因为商鞅变法，彻底废掉了旧贵族把持朝堂的制度。

而是引进真正的有识之士，进入朝堂，不断影响着国君。

因此，很多秦国所谓的明君，他们并不是生下来就是明君，而是被能臣名士教育出来的。”

李牧恍然。

他瞬间便明白了扶苏的意思。

因为，扶苏不就是这样被教育出来的吗？

若是没有嬴秦玄，真不知道扶苏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然，应该也不会差吧？

毕竟他的父王雄才大略，找的老师毕竟不凡。

而且到了嬴政这一代，不出意外的话，大概率就天下归一了。

扶苏按理说，应该往仁君方面培养。

毕竟坐天下不是打天下。

不过

李牧看着如今肌肉虬结，只剩下一张帅脸的扶苏，有点纳闷。

这特么跟仁君一点也不搭啊！

“李将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扶苏突然开口说道。

谦逊的态度，好像他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一样，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李牧点点头：

“但说无妨。”

扶苏缓缓说道：

“不知您忠于的是，赵国腐朽的贵族，还是忠于赵国的百姓？”

李牧沉吟半晌，反问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

扶苏笑道：

“区别可太大了。

您现在一直在拖延灭赵的时间，这些我们都知晓。

如果您忠于赵国那些腐朽的贵族，那这样做确实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您忠于的是赵国千千万万的百姓，那您应该立刻灭掉赵国。

您在大秦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我就问您一个问题，大秦的百姓，至少都能吃饱饭吧？大秦的年轻人，至少有升官的机会吧？”

李牧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低头，看着身上陌生的玄甲。

上面黑龙、玄鸟交织，那是大秦的图腾。

穿习惯了赵国七分红三分蓝的战甲，乍一换成这样的，还是有些懵，好似做梦一样。

但就像扶苏说的那样。

此时赵国被秦国灭掉，而后废掉所有的旧贵族，分给百姓土地，奖励耕战，让每个普通人都有上升渠道，真的不是好事吗？

自己忠于的究竟是谁？

是那个只知道流连后宫的赵王迁，还是妓女出身的赵太后？亦或是那些整日里只知道遛狗斗鸡，压迫百姓的王公贵族？

李牧没有想过，从来没有想过。

他以前，只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一个纯粹的赵国人。

他只知道，自己只要不断的为赵国打胜仗就好了。

可如今，扶苏的话犹如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让李牧一时间陷入了恍惚。

难道自己之前做的都是错的？

是自己助长了那些腐朽贵族的气焰？

不！不是这样的！

李牧抬起头，看着扶苏深邃的眼眸，沉声道：

“你难道就能保证，大秦会一直这样好下去吗？

你难道就能保证，英明仁慈的秦王，在一统天下之后，就不会忘记出初心，变得穷奢极欲吗？

你难道就能保证，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化吗？”

扶苏并没有辩解，而是坦然一笑：

“我不能保证，我只能保证当下的事情。

当下，大秦就是最好的选择。

未来，我们交给未来的人去选择。

若是他们觉得大秦不好，尽可以去推翻，去建立更好的时代。”

两人四目对望许久。

李牧在扶苏的眼中，看到的全是真诚。

“也许吧。”

李牧胸中郁气，终究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入帅帐之中。

张良歪着脑袋瞅了瞅，确定他没有再出来，便压低嗓音道：

“你刺激他干啥？还得靠他打仗呢。”

扶苏翻了个白眼：

“他都安排妥当了，又不用他冲锋。

再说了，他这样的顶级将领，在叔父的眼中，甚至比肩武安君白起的存在，肯定是要抓住各种机会，劝他改变想法！

若是大秦能够同时拥有李牧、王翦两位这个时代的顶级将领，那就天下无敌了！”

张良砸吧砸吧嘴。

这确实是很诱人。

一个王翦就够变态的了，再加上一个李牧？

那东方五国干脆不要再打了，直接投降算了。

“话说，楚国和齐国的援军，应该不会来了吧？”

扶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来个屁！他们的信使都没跑出去！

李牧确实有东西啊，他骑在马上左右开弓，跟特么战神一样！

怪不得桓齮被打的大败，赵国这骑射是有东西的。”

就在此时，突然“轰隆”一声炸雷，在天边响起。

紧接着，乌云接踵而来！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黄昏时分，就宛若午夜一般，陷入黑暗！

豆大的雨滴，拼命砸落下来。

可扶苏和张良的脸上，却满是兴奋！

副帅王贲猛地从帅帐中钻了出来，沉声喝道：

“大军集结！今晚破大梁城！”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