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 繁体

番二:话事人(1 / 1)

“根据陪审团复议,本席裁定,程志强,梁英杰,贩运危险药物罪名成立!

犯人程志强判处监禁四年零三个月,梁英杰判处监禁三年零八个月,不得假释!“

随着法官的木槌下时,程志强感觉耳膜一阵刺痛。

法庭的冷气开得太足,他裸露的手腕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旁听席上几个马仔交换着眼色,坐在最后一排的律师阿Paul对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反观年纪比程志强还上一岁的梁英杰,因为出身古惑仔世家,则是显得冷静多了。

“押走!”

法警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

手铐咬进腕骨的疼痛让程志强清醒过来,两个惩教署职员一左一右架住他,穿过法庭侧门时,他瞥见玻璃反射中的自己——深蓝色衬衫已经皱得像咸菜,梳得油亮的背头散几绺在额前。

走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照得他脸色发青。

“第一次?”

年长的惩教人员问,钥匙串在腰间叮当响。

在上车之前,惩戒人员的态度显得还算‘和蔼’。

程志强扯了扯嘴角没回答,电梯下降的三十秒里,他数着楼层指示灯,后槽牙咬得发酸。

开往监狱的囚车上,散发的味道像发霉的抹布混着漂白水,里边的新犯们此起彼伏地咳嗽、叫骂。

进入监区,天好像都阴沉了下来。

“脱光!”

在更衣室,程志强的手指在纽扣结上停顿了两秒。

惩教人员不耐烦地用警棍敲打铁柜:“你老母的,耳朵聋了?!”

衬衣、裤子依次扔进塑胶篮,最后是那块假劳力士手表。

金属表带磕在篮边发出脆响时,程志强眼角抽了抽,这是他大佬去年亲手给他戴上的。

就像今天惩教署的人给他戴上手铐那般自然。

“转身,弯腰,咳嗽。”

随着惩教人员不带感情色彩的命令,有担心的犯人已经开始照做。

但这种命令,还是让程志强这个年轻的古惑仔有些不爽。

“阿sir,即便我哋是犯人,也应该有人权才是。

做这种动作你们是想干嘛?要……”

“志强,收声啦!”

梁英杰虽然不情愿,但也赶紧照做,同时不忘提醒程志强一番。

但显然有些太迟了,管教的橡胶棒已经杵出,给程志强这个趾高气扬的古惑仔,上了监仓里的第一课。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痛呼传来,更衣室顿时变得安静多了。

“记住,在这里,阿sir没有叫你回话,你发出任何声音都是错误的!”

管教一眼就能睇出人群中程志强这个最大的刺头,在震慑一群新犯的同时,手中的警棍并没有停下。

又是一声痛呼,伴随着程志强的惨叫声再度传出,其态度当即软了不少。

“阿sir……我都已经照做了,干嘛还要……”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在其脸上炸响。

有名一看就不好惹的狱警狞笑着揪起程志强的头发,怒斥道。

“阿sir和你讲话,要回答Yes sir!明不明白?!”

“明……明白……Yes sir!”

塑胶手套的冰凉触感让他肌肉绷紧,消毒药水的气味突然浓烈起来,头顶的喷头毫无预警地喷出水流。

程志强在骤然的冷水中闭住气,听见惩教人员机械的声音:“洗够三分钟才能停!”

湿漉漉地站在更衣室中央时,他接过递来的浅灰色囚服——短袖上衣、及膝短裤、塑料拖鞋,所有标签都被剪掉了。

所有的尊严,在这场消毒水的冲洗中荡然无存,左胸位置缝着白色布条:142857。

“记住你的编号,以后这就是你的名!”

惩教人员把一叠表格推过来:“签字。”

在进入监仓的过程中,一群人显得老实多了。

监区的闸门升起时,铁链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程志强被带进一间四贴满防撞软垫的评估室,穿白袍的医生用手电照他瞳孔。

“有自杀倾向吗?”

“冇啊,我大佬,自杀的会变水鬼!”

程志强盯着医生领口沾的咖喱渍:“连投胎都要排队。”

医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记住了后生仔,在这里边,管教的话比你任何大佬的话都有用。

尤其是像你这种年轻气盛的,我可不希望到时候你来找我睇心理疾病!”

指纹采集仪闪着红光,当他的右手被按在冰凉的玻璃板上时,走廊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

“我系东英社嘅!边个够胆锁我入水饭房!”

脚步声和警棍击打肉体的闷响持续了十几秒,然后归于寂静。

“例行公事。”

医生递来一份心理测试问卷:“选最符合的选项打勾。”

C区牢房的走廊比想象中干净,但氨水味仍然刺鼻。

程志强的拖鞋啪嗒啪嗒拍打着水泥地,两侧铁栅后伸出无数探究的手臂,有人吹口哨,有人用指甲敲击铁栏奏出《上海滩》的旋律。

“142857,你的床位。”

六人囚室里,五双眼睛同时盯住他。

靠窗上铺的壮汉后颈纹着滴血关公,正用指甲锉打磨一把塑料勺子边缘,程志强把发放的毛巾叠成方块放在枕边,听见背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和义盛现在穷到要派四九仔充数?”

塑料勺子啪地折断,程志强缓慢转身,看见壮汉臂上的蛇形纹身——那是新记湾仔一带的特有标记。

囚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隔冲马桶的水声。

“傻彪哥是吧?”

程志强从裤袋摸出惩教署发的薄荷糖,轻轻放在对方床铺:“上次油麻地的事,我们坐馆一直想同你饮茶解释。”

叫傻彪的男人把糖捏碎在掌心:“解释你老母!我细佬现在还在玛丽医院插喉!”

薄荷香气在闷热的囚室里炸开,程志强看见另外四个囚犯已经呈扇形围过来。

“医药费我们付双倍。”

他后退半步,脚跟抵到铁床架,“另外.我知道谁向O记举报了你们的仓库。”

同时他朝着一同入狱的梁英杰递了个眼色,示意其准备严阵以待。

昔日在社团,有大佬在大排档上教的到位,如果哪天有幸进了监仓,即便要低人一头,也要摆出不好惹的架势。

进仓第一顿打是避免不了的,但哪怕要挨,也要挨出该有的价值来!

没想到作为程志强最要好的同伴,梁英杰却已经老老实实蹲了下来,双手抱头,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

“A!你老母的,这么没骨气?!”

程志强忍不住叫骂一声,但没有同伴撑,胆气已经散了不少。

正当他准备结结实实挨下这顿毒打的时候,监仓角里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算啦傻彪,怎么讲也是我哋和字头的后生,你当着我的面收他皮,是不是不给我面子啊?”

此话一出,整个仓内的人全部齐刷刷止住了动作。

程志强壮着胆子朝角里看了一眼,但见一个身材发福的老伯正放下手中的报纸,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傻彪咬了咬牙,随后很是不爽地推搡了程志强一下。

“阿叔,很少见你管事的,既然你今番开口了,我就暂且饶了这子。

不过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就不能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老伯只是笑着摆手:“无所谓,用不着给我面子!

反正我在外头的时候,也没见几个人肯给我面子。

就是和字头这杆大旗,我哋和联胜就还有人钟意去收!”

“这……”

傻彪咬了咬牙,最后只得恶狠狠瞥了程志强一眼。

“衰仔,你走运啦。

阿叔还有八个月出监,有你享福的时候!”

随后傻彪大手一挥,一干囚犯当即散去。

程志强是个心眼活络的飞仔,见到傻彪畏惧角里的老头,当即明白此人来头不。

又睇对方有意罩着自己,当即赶紧跑了过去,准备同这名老伯拉拉关系。

“阿伯,多谢关照,敢问高姓大名?”

程志强下意识想伸手去口袋摸烟,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坐了监,在这里连捡烟头抽的资格都没有。

“不用费劲了,卖药的烟,有我也不接的!”

老伯盘腿坐在床上,随后上下打量了几眼站在面前的程志强,继续开口道。

“刚出来混没多久啊,多大了?”

“下个月满二十岁,去年中五读完,就出来跟了我大佬矮仔明。

在北角一代做事,只是可恨未识得老伯这号老江湖!”

程志强做谦和状,煞有介事和面前的老伯套起了近乎。

“我系吹鸡,你大佬矮仔明我也识得,以前不是打鱼丸的嘛,看来是长进了,居然知道去卖药了!”

吹鸡冷笑一声,随后从床头摸出一包红万,拆开递给了程志强一支。

程志强闻声,一时间骇到不知所措,难怪傻彪这群人这么卖他面子,敢情坐在自己面前的,是和联胜的前话事人吹鸡?

在心中默默酬神一番,程志强才手忙脚乱接过吹鸡递来的香烟,任由吹鸡取出洋火给他点上。

正好此时,有执勤的狱警过来探视新犯,进入监仓就瞥见程志强叼着烟的姿态。

这一下子让程志强惊得脸色惨白,想起狱警的手段,他下意识就要去掐掉手中的香烟。

却没想到狱警见到吹鸡手中握着的那包红万之后,只是无言的走了过来,面色也跟着缓和了不少。

“阿叔,晚饭还是食牛扒?”

听到狱警这番问话,不禁叫程志强惊掉了下巴。

在吹鸡微微点头之后,狱警又转头,意味深长看了程志强一眼。

旋即开口道:“以后阿叔赏烟,也要找没人的地方蹲起来抽!

再不懂规矩,水饭房教你!”

“Yes sir!”

程志强一顿脚跟,回答地掷地有声。

直到狱警走出去,他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吹鸡面前。

“阿叔,以后在监仓我想跟你。

我懂按摩,打洗脚水,活络筋骨,你罩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囚室铁门关闭的闷响还在耳中回荡,程志强已经跪在吹鸡床前,额头抵着冰冷的水泥地。

监仓顶灯投下的阴影里,他能看见吹鸡塑料拖鞋上磨损的纹路。

“起身啦,后生仔。”

吹鸡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我唔系你大佬,唔使行大礼。”

程志强抬头时,发现吹鸡正用报纸折成的扇子扇风。

“阿叔,我……”

“去冲凉先。”

吹鸡打断他,指了指墙角的水桶:“一身消毒水味,熏到我头痛。”

冷水浇在背上时,程志强听见监仓铁门开合的声音。

冲完凉,回到监仓,他看见两个穿着橙色马甲的囚犯弓着腰进来,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阿叔,今日的下午茶。”

为首的囚犯声音压得极低:“厨房阿炳特意留的菠萝包,仲有奶茶和牛扒,需要晚点才到。”

吹鸡嗯了一声,随手掰开菠萝包,酥皮簌簌在床单上。

程志强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他才想起从早上提审到现在,自己连口水都没喝过。

“食啦!”

吹鸡把另一半抛过来:“做咩眼甘甘望住?”

菠萝包的甜香在口腔炸开的瞬间,程志强差点咬到舌头。

奶茶用塑料袋装着,插了根吸管,居然还是温的。

他偷瞄吹鸡慢条斯理进食的样子,忽然明白‘和联胜’三个字的含金量。

“阿叔,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阿叔前段时间做梦,让家里人去天后庙酬神。

天后娘娘有启示,我该消业了,你哋这种后生仔,能救一个,就是一笔功德!”

傍晚放风时,程志强亦步亦趋跟在吹鸡身后。

操场铁丝网上挂着夕阳,几十号囚犯三三两两散步,却像有无形的界线般,自动为吹鸡让出一条路。

“阿叔!”

梁英杰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脸上还带着淤青:“厨房缺人洗碗,我申请了……”

“痴线!”

程志强拽住梁英杰的衣领:“跟住阿叔唔好乱走啊!”

吹鸡却笑了:“后生仔识谂,厨房系好地方。”

他拍拍梁英杰肩膀:“同阿炳讲,你系我吹鸡的人。”

操场另一端突然骚动起来,程志强看见傻彪带着四五个人围住一个瘦囚犯,警棍击打肉体的闷响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两个狱警站在岗亭里抽烟,对这一幕视若无睹。

“新来的欠数。”

吹鸡头也不抬,用鞋底碾灭烟头:“傻彪收数好狼死。”

程志强后背沁出冷汗。如果不是吹鸡开口,现在被围殴的就是自己。

如果自己没有被分进吹鸡的监仓,供他在天后娘娘面前消业,那自己是不是……

他正想道谢,忽然听见尖锐的哨声。

“142857!“狱警站在铁门边喊他编号。

“律师探视!”

探视室的玻璃隔板模糊得像蒙了层油,程志强抓起电话,听见阿Paul急切的声音。

“大佬让我问你,仓库钥匙藏在哪里?差佬搜到的货不够数……”

程志强眼角瞥见狱警在记录,喉结滚动几下:“同大佬讲,我屋企神主牌后面有封信。”

挂掉电话转身,随后在狱警的带领下,程志强规规矩矩回到了监仓。

吹鸡正在睇着一份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晚报,得见程志强带着梁英杰过来请安,他才把手中的报纸放低,很是欣赏两个后生仔的上道行为。

“进仓第一天,律师就来探视,看来事情来的急啊!”

程志强心中暗暗一惊,潜意识想找辞敷衍过去,但内心又不愿欺瞒吹鸡。

于是乎憋红了脸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讲些什么。

吹鸡伸了个懒腰,程志强见风使舵,赶紧绕到一边去替其捏肩膀。

“衰仔,找你这种后生仔来顶锅,又不肯花钱在监仓替你打点的大佬,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跟了!

不如向差佬爆料,可以减刑的!”

着吹鸡扭过头来,微笑着看向程志强:“有没有熟悉的差佬啊?没有的话我介绍一个给你认识啊!”

程志强按摩的动作停住了,他一时间怀疑这是不是差佬在给自己做局。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毕竟吹鸡这个人,是做不了假的!

“阿叔,私通皇气,教我以后出去还怎么混?

再者你不是讲和字头一门互相关照,我怎么能陷我大佬于……”

“卖药的堂口是臭的!像矮仔明这号烂人,到我哋和联胜手中也是死路一条!”

吹鸡示意程志强在一旁站好,随后语重心长道。

“我知道你现在满脑子都是江湖义气,不过无妨,时间久了,你自然而然就会认清现实。

这样,后天和我去一趟矿场,等你睇清楚在监仓里没人关照是什么下场,也许你会改变主意的!”

程志强被吹鸡这番话的云里雾里,但心中却隐隐泛起一丝不好的念头。

不过他什么也没有多,只是无奈长叹口气,转头拿起吹鸡的洗脚盆,准备去水房替吹鸡打洗脚水了。

程志强是有眼色的人,他深知在C区里头,吹鸡的一个脚盆比谁的面子都好使。

有这玩意伴身,除了不能走出监仓,基本上没有人能约束到他任何的行为了。

……

是夜,熄灯哨过后一个时里,A区的囚犯白天在矿场放工,大半都疲惫不堪,早早睡去。

有一个人却例外,躺在硬板床上凝望漆黑的天花板,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堆积在他的胸口,让他透不过气来。

此人正是已经瘦脱相了的肥佬黎,将近一年的监仓时间,早已让他养成了逆来顺受的习惯。

但是近段时间,丧豪这些人也不变着法去折磨自己了。

肥佬黎愈发感觉内心不安,他觉得,自己最担心的那一天,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热门小说推荐

最近入库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