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无间之内
睁开眼晴的瞬间,就看到,在面前戛然而止的毁灵之剑,乃至,那一只遍布裂痕的,石化之手宛如铁钳一样,住了从天而降的灭亡,毫无动摇。
住了从天而降的灭亡季觉!
再一次的,撑起了绝壁,挡在了闻晟的前面。
而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瞳,看着她。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但还特么的不如彼时彼刻呢!
闻雯几乎可以想象,当这样的场面传回北山组的时候,会有多热闹这次搞不好,会社死好多年吧?
为什么你这个家伙,总会在我最想死的时候冒出来呢。
只是,那么多抱怨和控诉,在看到那一张笑脸的时候,就好像,消失无踪了一样,只剩下一声仿佛解脱的轻叹:「睡了好久啊,季觉。」
「是啊,差点没能醒过来,抱歉。」
季觉擦去了她脸上的泥垢和尘埃,手指在失控的龙火的焚烧里,作响,迅速朽烂,灰飞烟灭。
简直,就像是被摔碎的雕像一样。
密涅瓦的矩阵濒临崩溃,灵魂崩裂,身躯破碎,毁灭的龙火从其中流出,像是血一样,不断的扩散,迅速的蔓延,将那一张熟悉的脸颊,焚烧到面目全非。
如此惨烈。
不论如何擦拭,都找不到原本的痕迹,
孽化根植,不可动摇。
「抱歉,吓到你了吧?」
闻雯压抑着心中的苦涩,自嘲一叹,「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恐怕要让大家失望了———”
「啊?」
季觉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欲言又止。
当闻雯眯起眼睛,仔细看过去的时候,才终于从那一张熟悉的面孔之上,察觉到了一丝心虚和尴尬。
「这个啊,其实,咳咳。」
季觉低下头,忍不住咳嗽起来:「我早就发现了来着———?嗯,一直没好意思说。」」
「啊?」
闻雯呆滞,难以理解。
「毕竟,你看好不容易下了药之后,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
季觉眼神依旧游移,强撑硬气:「不过你放心吧,虽然该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落下,但是不该做的事情,我是一样都没有一一噗!」
话还没说完,就眼前一黑。
膨。
闻雯再忍不住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一张近在哭尺面孔,奋力一拳一一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事情是什么,你倒是一样一样先说清楚啊!
完全,无法克制!
想要捏住那张狗嘴,然后左右开弓,邦邦给他几拳,把自己刚刚喂了狗的感动从他的嘴里再掏出来。
紧接着,却听见了他的声音。
「不过,放心吧,闻姐,我不觉得可怕,也没有什么失望可言。」季觉郑重的看着她,毫无抵触和嫌恶,笑容依旧:「倒不如说,现在的你,美得不可方物呢。」
「..·这不是挺会说话么?」」
闻雯好像笑了一下,遗憾摇头:「就当你在安慰我啦。」
季觉沉默。
仿佛,无可奈何的一叹。
然后,不假思索的,俯下身来,甚至,不等她有所反应,那一张熟悉的面孔便已经近在哭尺。
在她想要开口转移话题之前,先堵住了她的嘴唇。
突如其来!
她的眼睛剧烈的眨动着,瞪大了,迷茫难解,本能的想要怒视,可眼前却一片恍惚。
幻光扩散里,一切都再不清晰了,只剩下那一双近在尺尺的眼晴,看着他,却令她本能的惊慌失措,想要躲闪时,才发现,无路可逃。
她已经坠入了迷醉,心不由己。
有破碎的声音响起,就在季觉的身上,当闻雯身上的石色迅速褪尽,更加猛烈的石化就在季觉的身躯之上,扩散开来!
毫不客气的,将一切失控的龙火尽数吞尽,再一次的撑起濒临崩溃的灵魂,将一切伤痕抚平,
将一切裂痕补全。
仿照天轨系统的孽化抽取,以自身的权限,再现全领域流转管控的力量,通过灵质之间的交换,将一切恶果,转移到了自己的灵魂之中!
于此,完成了交换。
此刻,有型之躯在火焰中灰飞烟灭,可灵魂却从灰烬之中再度显现,沐浴着荒墟的残虐之火,
笑容依旧,好像感受不到痛楚一般。
欣赏着她迷茫的模样。
「现在的话,总能证明我没有撒谎了吧?」
虚无的指尖抬起,从她的脸颊之上拂过,令焦炭剥落,裂痕弥合,血肉重生。
将一切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随着流光的融入,虚幻的魂灵寄托在她的身躯之中,源源不断的,注入了崭新的力量,这一次,肆虐的荒墟之火,再也无法损伤她分毫了。
在火焰的焚烧里,那一张稚嫩的面孔渐渐变化,迅速的成熟,回归了原本的模样,甚至,不止如此.—·
就在灵魂的最深处,被层层封锁的荒墟本质,再一次被释放而出!
可在在双倍灵魂的压制和掌控里,那狂暴的力量,却显现出新的变化,仿佛行云流水一般,融入了自我之中,甚至不必她再消耗意识和灵魂去掌控,而是驯服的流转,仿佛生来如此。
脆弱的血肉在火焰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宛如宝石一般绚烂的鳞片,遮天蔽日的晶体之翼,乃至,宛若山峦的恢宏身躯!
无数水银仿佛溪流一般,缠绕其上,从一道道鳞片的间隙之中流过,交织出繁复的回路和构造,不断的压制引导着那一份濒临失控的本性,为那宝石一般的荒墟之龙,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银辉!
此刻,铁与石同在一处,再无分彼此。
真正的,化身为龙!
只是呼吸,就轻而易举的,吹散了季觉全力布下的防御,只是展翅,就将整个幻梦,笼罩在双翼的阴影之下。
当那六颗宛如星辰一般的威严眼瞳俯瞰而下的时候,眼前的敌人,便渺小的仿佛尘埃一般!
而闻晟—
闻晟已经快疯了!
不,他感觉自己已经疯了。
短短的半分钟不到,他就好像已经把这世上所有的恐怖故事全都看完了。亲眼目睹这一切之后,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孽化过头,理智蒸发,彻底陷入了什么幻觉和妄。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忽然之间,季觉这狗东西就从黄梁遗骸的幻梦里跑出来了?为什么忽然之间,这俩人就亲上了?然后,为什么忽然之间,闻雯就满血复活,变成这副鬼样子?!
完全就搞不清楚啊!
太过于离奇,太过于邪门了,也太过于荒谬!
荒谬到他已经,再无法克制自己。
怒不可遏!
「你们这对狗男女,究竟在我的梦里,搞什么?!」
那一瞬间,在癫狂的咆哮里,那三张面孔又一次的重叠一处,无穷信仰灌注而下。
弹指间,天人之础,再度重聚,
可这一次,绝渊的空虚,未央的贪婪和秽染的扭曲,却开始迅速的扩散。近乎饮鸠止渴一样,
透支着潜能,领受孽化,强行提升自己的力量!
将自己的灵魂,无止境的膨胀,膨胀,再膨胀,提升至整个幻梦所能容纳的极限。当他伸出手的瞬间,环绕整个幻梦的尸骨大蛇之上,无数自性的飞蛾振翅飞起,汇聚成潮,
无穷漆黑如同瀑布一般降下,落入了他的手中,构成了湮灭一切魂灵的锋刃,倾尽全力,向着眼前的怪物斩落!
啪!
崩裂的声音响起,来自剑刃之上?
闻晟从自性之中所积累的无穷苦痛和绝望,居然在铁石之翼的挥洒和碰撞之中,崩出了一道裂痕?
荒墟之龙抬起了眼瞳,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缓缓的张口。
仿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再紧接着,猩红的吐息从巨龙之口中喷出,如海啸那样,狂暴奔流,充斥所有!
可吐息那并非是火焰,而是无穷无尽的磐郢之光·
极乐境之内,触目所见的一切,尽数被猩红覆盖,躁,切裂,化为尘埃。整个极乐境都在迅速动荡着,摇摇欲坠。
难以承担如此恐怖的力量。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幻梦之外,那一条缠绕在灵魂之海上的户骨大蛇,居然浮现出了一道细微至极的缝隙?
就像是,被剑所砍中了一样!
凌驾于此方升变之上的荒墟真髓,开始动摇整个泡影,驱散一切妄念,湮灭所有幻想,对整个幻梦,造成了创伤!
「呼!帅呀!」
季觉欢呼,在巨龙的意识之海中,他的灵魂手舞足蹈:「这就是我们热血沸腾的组合技啊,闻姐!」
「季觉..」
化为巨龙的闻雯沉默了许久,轻声说:「谢谢。」
「嗨,小事儿!」
季觉淡然摆手,好像毫不在意,实际上眯起眼晴摇头晃脑,得意的要死。
这才对嘛!
我费尽心思帮你治疗救伤,维持状况,牺牲了这么多,甚至还付出了清白之躯,不就是想听两句谢谢和感激么?
爱听,想听,喜欢听,多讲两句!
「还有.」
闻雯停顿了一下,告诉他:「出去之后再揍你。」
她想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补充道:
「至少两顿!」
「..好、好的。”」
季觉犹豫着,开始考虑,究竟是不切实际的去劝一劝闻姐高抬贵手,还是自己出去之后赶快联系希望医院了晚了怕是要有点死了啊!
不过没关系。
反正现在有点死了的人不是自己就行了!
磐郢的血火之中,焚烧殆尽的闻晟再度重聚,复活,毫发无损,可下一瞬间,立刻就在巨龙之翼的横扫之中,浑身全损了!
像是气泡一般的破灭,又一次的重生。
几乎,难以反抗。
可这根本不是问题,泡影之中,生灭如梦,本就是一梦而已,只要幻梦尚存,他自然可以无限复活,稳坐不败之地。
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区区闻雯,区区季觉,两个手下败将,又是如何能在封锁之中,维持如此庞大的怪物存在?!
荒墟本来就和升变难以相容,更不要提,在梦里强行创造出这么夸张的东西,简直就好像在水里点燃火焰。
他们又是哪里来的灵质?哪里来的信仰?
那是季觉的权限是再造没错,可他哪里来的神力去维持这一切?
明明在自己重启之后,对方的一切影响都被自己抹除,上善系统的干涉已经跌到了极限,无限制的接近于零!
可是却—...—卡住了?
停在了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的界限,再无法下降,更无法彻底抹除!
直到他呆滞的回头,看向下方灵魂所汇聚的海洋时,才看到了那一点虹光流转之中,难以磨灭的细微闪光!
那是———.什么?!
就在天目的观测之中,那一缕苦海之中的微弱光芒不断的跳跃着,闪烁,然后·再次增殖!
一点,两点,三点·—·.
在加速的时光里,像是燎原的烈火一样,以令人膛目结舌的速度,再度增涨,在转瞬间,占据了半壁江山!
如同瘟疫一般,在宛如天国的苦海之中,汹涌扩散!
在恍惚之中,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可睁开眼睛之后,眼前的一切,却文如此真实。
灿烂的阳光下,孩子们的笑声从公园里传来了。
余树茫然的抬起头,看向了一望无尽的蔚蓝天穹,白云舞动之下,世界明亮的就像是美梦一样。
街道上的每个人都带着欢欣的微笑,无止境的和平和安宁里,每个人都迎来了幸福的结局。
如此美好。
「原来是梦吗?」
在扑面而来的风里,他自嘲一笑,低下头:「我还有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啊。」
大家手牵着手,微笑着,走向美好的未来—没有彼此的残害,没有疾病和苦痛,不会再有人流下眼泪,因为每个人都会理所当然的伸出援助之手。
每个人都奉献出渺小的一点慈悲和友爱,就让世界变成了天国,
「如果是真的的话,该有多好。」
他低下头,捂住脸,想要克制内心的酸楚和迷茫。
「爸爸,你怎么啦?」
稚嫩的孩子凑近了,困惑的凝视着父亲悲伤的模样,难以理解:「是不小心撞到哪里了吗?我来帮你揉揉好不好?痛痛就飞走啦。」
「是啊,飞走啦。」
余树抚摸着她的脸颊,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再忍不住,潜然泪下。
这一切,为何就不能是真的呢?
为什么,让自己的幻想,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爸爸?」
女孩儿迷茫的抬起头,看着父亲,感受到炽热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自己的脸颊,努力的伸出手,一次次的为他拭去。
直到,流尽的泪水之中,浮现出悲枪的笑容。
「宝贝,你爱爸爸么?」
「当然啊。」
女孩儿迷茫的点头,不假思索。
于是,那样的笑容越发的悲伤,拥抱着她,难以割舍。
「爸爸也爱你,也爱妈妈,很爱很爱可爸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对不起,对不起—
余树停顿了一下,明悟了自己的使命:「所以,我不得不走了。」
割舍幻梦和幸福,和眼前的一切道别。
他终于,松开了手。
就像是逃跑一样,跟跟跪跪的起身,用尽了全力,向外走去,一步,又一步,背后仿佛传来了呼唤和哭声。
他不敢回头。
闭上了眼晴,嘶吼着,向前,狂奔,一步又一步。
女儿的呼唤,妻子的控诉,同事的挽留和追逐。
那些声音都不见了。
在荒芜的狂野之中,他跪倒在地上,筋疲力尽,双手,却在泥土之中,触碰到了什么。
棱角锋锐,如此坚硬。
挖开了松散的泥土之后,他就在一次看到了,深埋在幻梦之中的那一具箱子,季先生交给自己的箱子!
它一直都在这里,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不断的震颤挣扎,鸣动不休,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从幻梦之中唤醒,挣扎着,等待解放之日的到来。
只需要,解开最后的锁扣。
咔一那一瞬间,就像是有风暴从狭窄的箱子里喷薄而出,余树被吹飞在地上,翻滚,呆滞的昂起头,只看到从箱子里,像是有无穷洪流升腾而起,冲上了天空,无穷无尽!
通天彻地的烈光之中,就像是有一个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身影,隐隐复现,眺望着这一片陌生的世界,于是,就好像明白了什么。
最后,向着余树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跨越幻梦的间隙,走向那一片无穷尽的苦海。
一纯钧,解放!
局势在恶化。
不断的恶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感受到季觉重新夺回权限的速度,乃至圣神之梦的再一次动摇,闻晟的面色铁青,难以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如同闻晟可以通过圣神操控梦境一样,季觉同样留下了至关重要的变化,交托到了他人的手中。
就连作为执行者的余树,都不明白自己究竟保管了多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一一他留下的,是自己的灵魂倒影,自性自我之中锻造出的纯钧。
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至关重要的准备和保险,即便是全盘崩溃,也可以依靠着隐藏在暗中的纯钧,重新再来。
只是没有想到,状况会恶化到这种程度此刻,纯钧所显化的灵魂倒影在苦海之中穿梭,再一次的开始散播影响,打破幻梦,将一个个沉浸在幸福和美好中的灵魂重新拉进地狱。
而季觉的权限,也再一次的开始增长,甚至,反过来侵蚀闻晟的根基。
穷追猛打,无孔不入,无所不用其极,
所能看到的,只有黑暗如潮,汹涌的扩散,在虹光之海之中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根深蒂固的斑点,如同霉菌一样,阴魂不散,纠缠不休。
仅仅只是叮的一声过后,关掉的一切,又重新特么的开起来了!
眨眼间,处处烽烟,遍地起火。
极乐境之外的苦海之中,圣神的支配权再一次迎来了动摇,被针锋相对的外界,而边狱之内的封锁之中,他还要在组合拳之下,猛猛吃。
直到闻晟,忍无可忍!
就你们有挂么?!
啪!
清脆的碎裂声,再一次响起。
怀表的虚影从闻晟的背后重现,时光再一次的开始倒流,又一次的,重归原点,就连巨蛇枯骨上的裂隙都消失无踪。
恢复原状。
读档!
闻晟的面前,巨龙的身影肉眼可见的虚幻了许多,迅速衰弱。
如同他所料的一样,在失去了神力的支撑之后,终究是无源之水,有所极限,短时间内,已经难以造成威胁了。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彻底解决掉那个一直在碍事的狗东西,季觉!
可当他故技重施,想要将她再一次的推进幻梦的时候,却发现—黄梁遗骸,毫无反应!
本应再次升起的幻梦,失去了控制,还没有成型,就彻底消散了。
就好像,拒绝他的命令一般。
毫无回应。
这一瞬间,闻晟终于明白了,自己再无退路可言。
可以预料的是,接下来随着下界时光的加速,季觉的污染和干涉,又将会再一次的开始扩散,
再一次的提升到巅峰。
存档已经被卡死了。
这是不论多少次重来,都难以避免的前因。
那么,所剩下的选择,就只有最麻烦最煎熬的那个了一一在这无止境的循环和斗争里,真正的决出胜负!
一念不灭、万象转移的升变和湮灭幻梦、否定泡影的荒墟。
自己和对方之间,只能有一方活着走出去!
那就来吧!
闻晟的内心没有一丝动摇。
不论重复多少次都没有关系,他都不会放弃。
荒墟之坚固,他可能一辈子都无从企及,可升变之执,他绝对不会向任何人认输!
啪!
一场又一场的惨烈斗争之后,当季觉的污染再次失控时,清脆的声音,再一次从闻晟的灵魂之中响起!
怀表的虚影浮现,万象再度倒转,回归原点。
再一次的,回到了起跑线!
「再来!」
闻晟冷笑着,再度重聚,毫无任何虚弱,
只要圣神和怀表尚在,他可以输无数次,但只要赢一次就够了!
相反,他的对手,所面对的,才是真正的无间地狱,永无休止的煎熬和痛苦!
然后,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也开始苦痛了。
众所周知,不论什么事情,一旦开始坐牢,那么你的一切体验和感受,都要取决于狱友的素质了.
尤其是,当你的狱友,没有任何素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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