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靠山,具体指谁?”顾承淮眼底划过冷芒。
杨筠之笑笑,“虽然棘手,但是问题不大。我家老爷子和岳父大人能搞定。”
他又道:“军区发了电报,说会派人来,那些人有靠山又怎样,比不得咱们的靠山硬。”
事关重大,军区电报直接发给江老爷子,他还在任上,有智谋、出身也正。便是嚣张到没边儿的……那些人,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知道战友行事靠谱,顾承淮没再多说,又问:“军区要来的是哪位?”
杨筠之还真知道,“听说姓宁。你熟吗?”
宁军长?
没想到是他。
顾承淮微微眯眼,“……没说过几句话。”
他即将归队,应是等不来这位到的。
“这位人怎么样?”杨筠之打听。
他是退役军人,还是因伤退役的,心里不可能没有遗憾。
那“神药”现世后,他总在想,如果自己受伤时那药已经出现,是不是……这会他还在和战友并肩作战?
也是以,杨筠之比谁都重视这还没取名字的药。
他希望战友们不会像他有遗憾。
“隐忍、意志坚定的英雄。”顾承淮道。
很少听战友这么评价一个人。杨筠之有些诧异,“看来很不凡。承淮你放心,有我盯着,在那位英雄来之前,属于咱们的桃子,谁也别想摘。偷摸摘不行,明着摘更不行。”
是的,他们的桃子。
这样造福百姓、造福国家的药,经一手都能受益无穷了。
“你盯着我放心。”顾承淮道。
这里杨家、江家盯,等药送上去,有云家保驾护航,妥妥的。
杨筠之拍胸脯。
“有搞不定的,及时传消息给我。”顾承淮又叮嘱一遍,这事关乎四舅哥大事,不能不上心。
“放心,还在控制范围内。”杨筠之觉得问题不大。
又扬了扬手中的袋子,这是战友送他的香菇肉酱,“真不上门坐坐?请你吃顿饭。”
顾承淮吃够了食堂,摆摆手,“不了,我媳妇儿在家等着。”
话音落下,坐上自行车,滑行出去,不多时消失在杨筠之眼前。
正值下班时间,杨筠之没回单位,直接回了家。
江慧巧看到丈夫拿着什么,问道:“拿的什么?”
“香菇肉酱。”杨筠之回答,“承淮送的,弟妹亲手做的。”
想到上回一起吃饭见到的林昭和四个崽,江慧巧笑了笑。
没见人前她以为会是……脸黑、淳朴的乡下姑娘,以及晒得黢黑、流着长鼻涕的乡下小孩,见过面才知道,那家人跟黑没有半点关系,比她这个打小没吃过苦头的城里人还像城里人。
江慧巧还没孩子,正是母爱爆棚的时候,最喜欢手软脚软的龙凤胎。
小孩白白嫩嫩,乖巧坐在她怀里,可爱死个人。
“你那个战友真是好福气,也不知道咱家啥时候能添个新人。”
之前不急,见到可爱的顾家崽,很想要孩子。
杨筠之:“急不得,缘分到了自然会有。咱俩身体没毛病,感情也没破裂,迟早的事。”
“先吃饭,吃完饭你睡一会,下午还要上班呢。”
拉上媳妇儿到水房洗手,两口子坐回餐桌。
如往常一样,在食堂打了两个菜,将就一顿。对他们职工两口子而言是将就,却也是无数人做梦都没有的。
江慧巧打开那瓶肉酱,磅礴的香辣味散开,“呀,这个味道,爸绝对喜欢。”
说的是亲爹。
江老爷子年轻就好重口,到老也没变。这酱有肉有香菇还香辣,口味偏重的不会不喜欢。
“承淮送了两瓶,等会我去给爸送一瓶。”杨筠之和江家很亲,他和妻子门当户对,又刚好生出感情,日子过的甜甜蜜蜜,两家处得像一家。
“行,那事让爸多上点心。”江慧巧说。
“爸很上心了。”杨筠之好笑,从中掰开杂粮馒头,用勺子舀肉酱往里塞,馒头吸食油水,轻轻按压,浸了油的杂粮馒头让人垂涎三尺。
顺手递给妻子。
“尝尝,绝对香!”
江慧巧没客气,咬一口,肉和香菇融合的香在口腔爆开,双眼一亮。
“好吃!”
“我可以连着吃一年!”
她说着。
杨筠之笑着看她,“有这么夸张……?”
话音才落,嘴里被塞进肉酱夹馍。
下意识咬。
然后虎躯一震。
“是不错!”他快速咀嚼,咽下去。
肚子更饿。
意外承淮那个看着娇生惯养的媳妇儿竟有这手艺,说话语气有惊愕也有感慨,“没看出来啊,弟妹有这么好的手艺。”
江慧巧:“是啊。”
看杨筠之往馒头里夹厚厚一层,端雅的脸上流露出肉疼。
“少夹点,夹完没得吃了。”
杨筠之没理,“厚厚的才香。”
“……”
对上江慧巧不满的眼神,男人忍笑,“放心,吃完再去找弟妹换。”
“能换?”
“可以。”杨筠之颔首,他听战友提过。
“太好了!”
顾承淮回到村里,给各家送完谢礼,暗中打探张满月近一个月的行踪。
因为这人存在感不强,在村里也没个交好的人,调查工作进展缓慢。
调查出的东西都没多大用处。
这事急也没用,他不疾不徐地往家里走。
正走着。
突然有个小孩说起李二狗一家的事。
他动作微滞,大受启发。
冲说话小孩招手。
小孩看看四周,确定双胞胎爹喊自己,紧张地走过去。
“叔,你找我?”
双胞胎的爹是大队最出息的人,各家各户教育孩子都拿他做例子,他又是光荣的军人,在村里威望很高,所有的小朋友都崇拜他、喜欢他……
这会忽然被喊,特淘的几个小子瞬间老实巴交,揪着补丁麻布上衣下巴,慢吞吞靠近。
顾承淮递过去几颗糖,冷硬的眉眼稍微柔和了些,出声:“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盯着手里的糖,为首眼神活泛的顽小子吞咽几下口水,下意识想把糖全部装兜里,他克制住了,不舍又艰难地分给其他小孩。
不再多看。
端正站好。
回答顾承淮的问题。
“……我们说等下谁也别藏到石窝去,那里有新鬼,就是二狗叔的媳妇儿……”
顾承淮循循善诱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军人叔叔态度那样亲和,淘小子不自觉卸下心防,又变成了精神小伙。
“因为我看见她去过那里啊。我奶说,人死后最少得七天鬼魂才会离开,二狗叔的媳妇儿死掉没有七天,她是新鬼,肯定在那里,谁去都会被缠上的!”
小孩说的振振有词,并且坚信不疑。
顾承淮:“……”哪儿来的小迷信。
“她去那里,有人和她一块吗?”
淘小子说:“她和刁驼子在一起,在说什么孩子,有人在等啥的……”
他挠挠头,很不好意思,“我当时睡着了,脑子不清楚,只听见这么几句。”
“刁驼子……”顾承淮皱眉低喃。
刁家是饥荒前迁进村的,存在感不强,老老实实上工,认认真真生活,从不和村里人起冲突,一家子透明人。
刁驼子是刁家的一家之主,话不多,是个驼背,村里人喊他刁驼子。
这样一个人,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会跟张满月有什么牵扯啊。
叮嘱淘小子别到处嚷嚷,顾承淮转身离开。
男孩双腿合并,挺胸抬头,声音铿锵有力,“保证完成任务!”
走了几步的顾承淮驻足,脸色稍霁,回一礼。
这次真正离开。
原地,小男孩学着顾承淮的样子,站立,敬礼,觉得手没绷直,认认真真调整动作。
好一会后,蹦蹦跳跳回家。
顾承淮心里有疑惑,便会上心调查。
这一查,便发现,刁家有古怪。
刁跛子当年的身份证明材料,似有涂改痕迹。
这很不对劲。
顾承淮眼底蒙上一层黑沉,在心里断定刁不妥,辗转联系到给材料盖章的地方。
得到的消息,让人惊掉下巴。
却原来。
对方确实开过一份迁出证明,但是,刁家走到半路又回去了,工作人员记的很清楚,刁跛子被驴车撞伤,迷信的老头固执认为,这是老天爷给自己的警示,于是又不走了,留了下来,现在一家子三个工人,日子过的很舒服。
这么听来,丰收大队的刁驼子……不是迁出证明上写的那个刁驼子。
那么他们是谁?
对岸渗透的,还是鬼子的狗?
顾承淮神色变幻,线条流畅的下颌肌肉一点点紧绷。
挂断电话后,把这事报上去。
专事专人管,他还在休假,又是军人,不好插手地方的事。
对于“刁家”的事,本地公安高度重视,派出几个人不分昼夜监视,还真发现点苗头。
穷得喝涮锅水的“刁家”,竟在县里有个院子,那院子一个聋哑老太太在住。
越看越古怪,公安同志把重视程度又往上提了提。
这些都是后话。
顾家。
从顾承淮口中知悉,军区派领导过来,最多半个月会有论断,林昭高兴不已。
“这么说,部队很重视喽?”林昭语调轻快,眼神期待地望过去,“四哥脱帽子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对吧?”
顾承淮颔首,“对!可能性很大。”
林昭冲过去,紧紧抱住他结实的劲腰,“承淮,你真好,你全世界第一好。”
哪怕知道媳妇儿在给自己灌迷糊汤,顾承淮也压不下嘴角。
夸完男人,林昭嫌他身上火气旺,忙撤开身,去看四个崽。
顾承淮怅然,不过不在意。夏天昭昭嫌他热不愿靠太近这很正常,等天冷点她又会黏自己了。
自打谦宝丢过一回,双胞胎对弟弟妹妹看的很紧,一会没见他们都要到处找。
“谦宝?谦宝?你去哪儿啦?”
这不,珩宝的大嗓门又响起了。
小奶音在厕所响起,“在尿尿。”
“咋不喊我,别掉下去,掉下去就变成臭宝了!”珩宝往厕所跑。
聿宝拎上小桶跟上,桶里有水,用来冲厕所,这桶是他爹给他们做的,专门用来上完厕所冲水。
林昭爱干净,两个小朋友被教的也爱干净。
“……谦宝尿裤子了!”珩宝大声道,“哥,你去给谦宝找新裤子,他裤裆湿哒哒。”
谦宝能听懂话,也知道丢脸,瞬间红了脸。
白嫩的小脸像染了胭脂,眼睛也湿漉漉的,满脸羞涩。
聿宝斥责弟弟,“珩宝,你小点声,谦宝会不好意思的。我大声喊你尿裤子,你开心吗?谦宝还小,尿裤子又咋?奶说你三岁了都尿床。”
珩宝大声辩解,“……我,我尿床是因为我冷。奶说人冷的时候就是会尿尿!”
聿宝帮谦宝把湿掉的裤子脱下来,绣着小鸭子的小裤裤没脱,妈妈说小朋友要有羞耻心,不能乱遛鸟。
“谦宝,你再想上厕所喊哥哥,妈妈说你太小了,好多事情做不了,等你长到我这么高,就什么都可以做啦。”大哥哥哄着最小的弟弟。
谦宝被哥哥哄好,小脸埋进哥哥怀里,被带出去。
“珩宝,罚你冲厕所。”
珩宝没意见,乖乖开冲。
二儿子的嗓门响亮,林昭听见后进屋给三崽取裤子,套上干净裤子前没忘给他洗屁屁。
谦宝全程乖巧,让抬手抬手,让坐下坐下,让翘腿翘腿……
换好裤子又是干干净净的小萌宝了。
林昭抱住儿子没忍住叭叭亲两口,“你还小,干啥都要知道喊人,咱家那么多人呢。”
“嗯嗯。”谦宝看一眼湿哒哒的裤子,小模样认真地点头。
聿宝端着盆到洗手池,踩着小凳子给弟弟洗裤子,珩宝又是舀水又是找肥皂。
“谦宝看你哥哥对你多好,等你长大也要对你哥好知道不?”
“嗯。”
谦宝才应,窈宝把自己的奶瓶给二哥哥,做出个喝奶的动作。
珩宝咧开嘴,“妹妹让我喝奶粉。”
笑完,摸摸窈宝细软的发丝,说道:“哥不喝,你自己喝,喝了奶奶长高高。”
窈宝看哥哥不喝,自己喝了起来。
兄友妹恭的,画面很美好,让人静心。
林昭道:“聿宝和珩宝都是好哥哥,你俩帮弟弟洗裤子,想要什么奖励?”
聿宝喜欢妈妈夸自己,脸上扬起灿烂的笑。
“妈妈,我想吃奶过年炸的那种肉肉,可以吗?”
去年过年他和弟弟还是肚子缺油水的小朋友,特别馋肉,顾母给他俩一人一块炸肉条,聿宝记忆犹新,突然想起来,所以提出想吃。
“可以啊,明天做。”林昭一口答应。
珩宝说:“妈妈,我想吃鱼。”
“好,明天让你爸爸带你们抓鱼,抓到就做。”
“好嗳!”珩宝跳起来,声音充满高兴,也没征询他爸的意见,他知道,只要是妈妈说的,爸爸一定会答应。
正在劈柴的顾承淮:“……”
当晚下起雨来,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林昭怕孩子们害怕,又睡在儿童房。
正睡着,雨声中伴随几道敲门声隐约传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