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澡也又洗了一遍。
室内始终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窗帘也已关上。
顾迎清在睡过去前，使劲地想要睁开眼皮，看清他手臂内侧那串模糊的痕迹。
之前在浴室，他的手臂撑着墙壁时，某个转头的瞬间她就发现，曾经他大臂内侧那条肉色的伤口，不知为何变成了墨色。
她有很轻微的近视，并不妨碍日常生活，但那会儿隔着雾气，又被撞得头晕眼花的。
后来她再想去看，他又会用这样那样的花样转移她的注意力，加上累到放空，几乎没再想起这件事。
直到这会儿，她躺在他身边，颈下垫着他的右臂。
这件事便又重新浮现在脑海。
她拖着疲困的身体，一点点往后挪着，将脸转向他的方向，借着并不明亮的灯光仔细去瞅那伤口上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纹身。
这个念头浮起来的下一刻，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应该是一串数字，很小，宽度和长度刚刚覆盖伤口。
程越生察觉到她的动静，再想抽手，已来不及。
她清醒了些，直接翻了个身，按住他的手臂凑近了去看。
“这是什么？”顾迎清盯着上面特殊字体的数字，看起来像是纹了没多久，还没完全恢复，字体周围还有未褪的红，但已经很淡了。
她念出来，“08310328……”
仅仅这八个数字，不足以覆盖那长长的伤口，因此后面是前面数字的重复，直到从头到尾将这道疤遮盖完。
这是她根本不用思考，就知道什么来头的数字。
是她和兖兖的生日。
顾迎清有种灵魂被击中的感觉，许多念头瞬闪而过。
原来在北城，他去纹身店真的纹了身。
在推开她的时候，他去纹了这串数字。
什么意思呢？
顾迎清良久没有动静，程越生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
顾迎清既觉得难过，又有些甜蜜。
她以前觉得，在自己的身体上刻下属于另一个的人标志，是非常蠢且幼稚的行为。
但人就是很双标的。
这件事发生在她和他之间，就莫名变得动人，多了几分浪漫气息。
即使幼稚，也变得可以忍受了。
可她难过的是，他是在什么心境下，纂刻了这一串数字？
顾迎清用指腹摩挲那串数字，依旧能够感受到皮肤上凸起的疤痕增生的肉条。
她侧躺着，一只手垫在脸下，睡意全无，双眸清亮地瞅着他。
“痛吗？”
“没什么感觉。”
“难道是增生的伤口没有本来的皮肤敏感？”
“差不多吧。”程越生也转身侧对着她。
顾迎清问他：“真傻，宁愿刻这些东西，也不要让我在你身边。”
程越生目光噙着笑意回敬：“你更傻，宁愿安稳日子不过，也要跟我在一块儿。”
“认识你那天就没有安稳日子可过了。”
程越生深色有些淡下来。
她又道：“但我更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她想，她已经过不了平淡的生活了。
没有起伏的柴米油盐，没有他的安稳，对她来说已毫无吸引力。
顾迎清不想他多想，捧着他的脸亲了亲。
从嘴唇到鼻尖，又到下颌，没有章法，逮着哪里亲哪里。
他拇指捏着她下巴，咬吻她的嘴唇，吐息间还是那句话：“我会保护好你。”
她这回说：“好的。”
顾迎清搂着他睡着了，又在熟睡后嫌弃两人抱一块儿的姿势不大舒服，主动翻了个身离他远些。
程越生半阖着眼盯着天花板，勾了勾唇，伸手熄了灯。
他用不足以惊醒她的动作将人扒拉过来，好看着她的脸。
适应了黑暗，记忆能够弥补视觉的缺失，完善她的五官，勾勒她熟睡的面容。
顾迎清醒的很早，估计是那种心满意足的能量过于饱满，又做了个梦中梦，梦中梦见她和程越生和好是一场梦。
说明她心里多少有点患得患失。
因此早早醒来，确定程越生正躺在她身边，呼吸均匀，身体散发着真实的体温，她才松了口气。
顾迎清怕吵醒他，挨近了点之后，就那么静静看着他，然后任由思绪自由地飘远。
直到程越生在被子底下，将腿压在她身上。
他依然闭着眼，嘴角却隐约勾起，显然也早就醒了。
清早，他两腮和唇周下巴布满了明显的胡青。
睁开眼来，向来有力的双眸布满了未睡醒的懒倦。
她喜欢这样有生活气的他。
看看时间也有七八点了，但耐不住两人睡得太晚，他跟她一样睡不沉，稍微补补觉，就自然醒来了。
顾迎清笑着偎进他怀里，最近天气有些热，这边公寓里还没有换薄被，两个人的体温互相烘着烤着，又舍不得分开，只得将被子往下拉一拉，露出后背皮肤散散热。
程越生大概也是热了，直接撩开被子悠哉地横躺在那儿。
顾迎清看他那么大喇喇地晾着，这又是在早上，直挺挺的。
她还是怪不好意思的，将被子一角将他那儿盖住。
他又撩开，“热。”
顾迎清随他去了，这个天她是不想开空调的。
两个人聊了会儿孩子，她又问他最近住在哪儿。
程越生挑眉：“你不是知道么？”
顾迎清斜他一眼，“那地方别人又进不去，只知道你住哪儿，那么哪栋哪户呢？”
“下回带你去就知道了。”
“欸，你到底还有多少置业呢？”顾迎清好奇。
“不多，你很快就知道了。”
“嗯？”顾迎清疑惑，“什么意思？”
程越生示意般抬起手，摩挲自己无名指上她送的对戒。
他一直戴着。
顾迎清看到的那一瞬间，甚至回忆起昨夜那物压在自己皮肤上的冰凉触感。
心猛然跳的剧烈。
程越生说：“虽然这么说有点恬不知耻，但是既然这样了，能不能跟我结婚？”
他想了一夜，既然分不开，那结婚至少能保证她的利益。
虽说他在财产上安排得差不多了，就怕有个万一，他要是又突然有个什么事，有心之人想钻空子占她便宜，有这层身份，加上他留下的那些人脉，至少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她。
不过，上一回她提出结婚，结果不欢而散，恐怕是狠狠伤了她的心。
这次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可能会拒绝，即便是耍耍脾气，故意要他多费些功夫获得她的首肯，他都愿意。
顾迎清几乎没有犹豫，平静道：“好啊。”
这倒是给程越生整不会了。
心说这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