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帮手?”周青柏脸色铁青:“原来他早有准备,谷雨啊谷雨,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看着从角门走出的另一名锦衣卫:“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那锦衣卫见上官面色不善,跑着上前:“禀大人,属下率人在府衙中搜过了,独独不见那谷雨的徒弟彭宇的踪迹!”
周青柏冷笑道:“看来早得了信,躲起来了。”
那锦衣卫道:“谷雨的师傅及师兄均已被抓获,唯独这子不见了,怕是做贼心虚,抓到他或许可以问出谷雨的下。”
周青柏沉吟片刻:“顺天府的差役与谷雨、董心五等人交情匪浅,依仗他们抓人是靠不住的,让北司在各坊的密探动起来,另外你立刻前去知会五城兵马司,一定要将这子揪出来!”
不远处的巷子里,彭宇吓得浑身一震,耳边传来草的声音:“彭捕头,你大限之日已到,怕是比我先倒霉。”幸灾乐祸,喜不自禁。
彭宇回过头,草正戏谑地看着他,他抽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悄悄向巷子深处退去。
草不放过挖苦他的机会:“看来你无家可归了,我倒是能给你提供一个安生歇息的地方,你要不要去?”
彭宇反唇相讥:“怡香苑吗,那种脏地方我可住不习惯。”
“你!”草气呼呼地道:“我咬死你!”张口咬住他的肩膀。
彭宇不为所动,脚下生风,走得飞快,草好奇心起,松开了嘴:“你去哪里?”
彭宇喃喃道:“我的家是去不成了,但有个地方却是他们决计想不到的。”
关老头家中,彭宇摸着黑踅摸到床边,草跟在他身后,捂着鼻子嫌弃地道:“这里是哪儿,真够味儿的。”
彭宇闷声道:“有的睡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从床边摸到一件关老头的汗褂,抽刀砍成碎布条,绑住了草的手脚,扔在床上。
草大惊失色:“你...你别过来,我要喊了。”
“那咱俩就一块死。”彭宇毫不示弱,拉过被子盖在草身上,自己则从衣柜里翻出件厚棉袄穿在身上,坐在门后,倚着门板微阖双眼。
草见他并无不轨之心,撇了撇嘴:“官府回不去,你又不让我去找我爹,难道咱们就老死在这里吗?”
彭宇盘起两腿,钢刀架在腿间,自来到京城之后他从未像今晚这样绝望过,谷雨下不明,师爷师伯尽数被锦衣卫抓了去,东堂因为自己遭受横祸,而夏姜姐姐因为救自己脱身而入敌手,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而身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他忽然想起谷雨,想到和于四的那一场对话,心中对谷雨终于有了一丝感同身受,也许是这位便宜师傅经历过无数这样的夜晚,所以才会显得老气横秋。
他用力搓了搓脸:“草,赵一航将你们娘俩丢在青楼,你不恨他吗?”
草一怔:“为什么要恨他?他一定有自己的难处。”
彭宇扭过头,夜色下只能看到草模糊的身影:“你竟这样想?”
草笑了笑:“你知道吗,我是六岁那年才知道自己有父亲的,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孤儿,世间已无亲人,受到欺负没有人帮忙,有心事了也没人诉苦。六岁时我娘告诉我不是那样的,你有娘,还有父亲。我那时欢喜得要疯了,原来我并不孤单,彭宇,我不在乎我的出身,我也不在乎我爹我娘是做什么的,对我来,只要他们在,我心里就踏实。”
彭宇听得鼻子一酸,真诚地道:“你真是个活得通透的人。”
草笑道:“错了,我是个懂得糊涂的人。世间那么多人喜欢扮聪明,但都没有我快乐。”
彭宇怔忪半晌,喃喃道:“若是早些时候认识你该有多好。”
草有些好笑:“在哪里认识我?在怡香苑吗?”
这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彭宇挠挠头,信誓旦旦地道:“不管在哪里遇到,我都会喜欢你。”
草轻啐一口:“油嘴滑舌的男子我见得多了,像你这样年纪便十足轻浮的倒是少见。”尽管如此,但语气中仍难掩喜悦。
彭宇沉默下来,草有些不安:“彭宇,官府既然要抓你,不如你跟我走,我爹神通广大,不管要什么他都能答应你。”
彭宇轻轻地道:“他为何要你们离开呢?”
“什么?”草蹙起了眉头:“我虽然不介意,但怡香苑是什么好地方吗?你的什么混账话。”
彭宇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他既然能让你们母女俩留在怡香苑任人轻薄、受尽欺负,这么多年放任不管,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要你们离开呢?”
“废话,那自然是怕被你们抓到。”草不假思索地道。
“你这是由果推因,”彭宇边思索边道:“但假设姚宏没有闹这么一出,我们又怎么会发现你们的身份?”
“唔...”草答不上来了。
彭宇脑筋飞速转动:“他可有过,要带你们去哪儿?”
草神情一凛,向彭宇瞥了一眼,彭宇的身子隐藏在黑影中,看不真着,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道:“不曾过。”
彭宇想着心事,并没有留意到草的动静,他静静地揣度着赵一航的动机,最大的可能便是这厮担心在锦衣卫的严密盘查之下百合母女会露出马脚,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通过制造一场混乱将两人营救出来。如今百合成功逃脱,草被自己扣留,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不巧的是又被锦衣卫缉拿,前狼后虎,真真令人头痛。
他又想到曹德忠,要不然将草交给他呢?
可他是周青柏的人,最坏的结果是草入他手中,而自己受谷雨牵连也被投入大狱,那夏姜又由谁来救。
彭宇不敢赌,他用力地在脑袋上锤了一记,脑海中蓦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呢?
彭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左右权衡之下却又觉得唯有此法才能救得了夏姜。
他抬眼看向草,目光中带着一丝歉意,更多的却是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