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板，我们乌市城投觉得你这鉴定所弄得不赖，想投点钱进来，你看咋样？”

说话的是个姓梁的胡茬男人，名头是投资经理。那几年，全国上下都跟沿海学，兴创业、搞投资，忙着挣外汇。

他们是瞅准了鉴定所这行当。眼下来看，算是个刚冒头的“油水活儿”，趁早下个本儿，以后有井喷的迹象，以小博大，这才是赚钱的基础。

大胡子一时搞不清是什么意思，投资是好是坏，疑惑都写在了脸上。

苏阳笑笑，说道：“哎呦！梁经理，您可太抬举俺们这穷乡旮旯的小地方了！俺们这破石头堆里刨食的，还能遇上贴金的好事儿嘛！”

梁经理在和田待了小俩月了。考察了整个玉石市场，前前后后也谈了了四五家鉴定机构，都是今年才开张的。里头还有些门道挺硬扎的人物。可一比较下来，没一家能像这乔村鉴定所这么立整。

活儿干得讲究，有板有眼的流程，手续也卡得严。

再加上前两天亲眼看见苏阳咬牙买了套贵得吓死人的进口机器，这个实力让其他人莫尘莫及。

这才让他把宝押在了苏阳这边，觉得他这边能看到这门行当，往后长成棵大树的样子。

要是说和田是出玉的宝地，那WLMQ就是这玉料往关内运的大集散地。基本上，从XJ奔内地的玉石籽料，都得经乌市的手。日子一长，乌市就成了南来北往的玉料大市，热闹得很。

可人一多，心眼就杂。假料子也跟长了腿似的混进来，弄得正经买卖人心惶惶。一张盖着红戳戳的鉴定证书，这会儿就成了抢手货，信得过嘛！

“苏老板，你放一百个心！”梁经理拍着胸脯，“俺们乌市城投，那可是背靠着官家的，吐口唾沫都是钉！再者说了，有了这层关系，该‘开绿灯’的地方好办事儿，对你鉴定所那绝对是拉车爬坡——添大劲！”

苏阳自然明白这个理。

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苏阳倒是不介意接受投资，真要是投钱进来，他倒不拦着。有钱好办事，把这鉴定所开到五湖四海都成！

就是……上头突然多出个“东家”拿眼瞅着，连放屁都得掂量下响动，这管起来……怕是得多不少啰嗦。

可做生意嘛，图的是啥？讲究的是个里子！

甭管自个心里舒坦不舒坦，想想后世那个五百强公司，哪个不是靠金主撑着才发起来的？只有钱粮足了，车轱辘才转得快！

苏阳点点头，没拒绝，也没答应，“梁经理，这事呢也不小，我需要跟大家伙商量一下，你们先在厂子里住着，回头我想明白了，再给你们一个答复吧。”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沉了点，“真要是成了，这鉴定所里头咋干活、管人、定规矩，都得攥在俺们自己手里头。”

梁经理拍了下大腿，嘎嘣脆：“那还用说！你们才是行家！俺们这些外行哪有闲工夫来指手画脚？不过嘛，年底那账本流水，总得让俺们翻翻账对不？”

“成，这个理儿。”苏阳利落应下。

梁经理紧跟着从人造革皮包里掏出个硬梆梆的打印册子：“喏，苏老板，这是俺们写的投资意见书，里头是投钱的盘算和往后鉴宝行咋个弄法，你瞅瞅！”

苏阳接过来，嚯，厚墩墩十几页纸，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接下去几天，梁名都和他那跟班就打算在厂子宿舍窝着了，说是要“深入调研学习”，顺便等苏阳回话。

大胡子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住处，安顿好吃喝，这才晃回自家的“抱石轩”。

钻进院里小凉棚，苏阳先“咕咚咚”灌下去大半瓶冰镇的汽水，凉气顶着脑门直往上冲，这才定了定神，翻开那本厚厚的“意见书”。

翻着翻着，苏阳心里直嘀咕：

论说道投钱、看路数，这帮穿皮鞋的确实比俺这泥腿子明白。

人家把全国的玉石盘子都摸了个遍，现在估摸着全国光玉料买卖就奔着一百个亿去了！

这往后日子越过越好，钱越堆越高，等翻过2000年那道坎儿，怕是要滚到五百亿往上！

再往后，简直不敢想，那钱堆得怕是能垒起金山银山喽！

苏阳只记得到了后世2025年的时候，市场规模则达到了两千多亿。

市场上主要还是四大名玉为主，其中和田玉占据半壁江山。他们还做了一个推算，未来五年内，玉石鉴定所将成为行业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末了，话也挑得明白：和田玉，是咱边疆老天爷赏的独一份儿！

公家不可能撒手不管，就像那煤窑子、大水坝、发电厂一样，该出手时必然出手，图的就是一个“稳”字。

人家这话茬递得直白：不投你苏阳，也少不了张三李四，或者干脆自个儿另立门户，设个红章衙门。这么一盘算，这笔钱，咱还非收下不可了？

苏阳嘬着牙花子，烟一根接一根，愁得眉头拧成了疙瘩。

愁人啊。

没过多久，古丽也走了过来。

“苏阳在看什么呢？”

苏阳一把拉过古丽坐在自己腿上，掰开本子给她看：“瞅瞅，公家派人要往咱碗里丢大钱喽。这事儿，八成是躲不开喽。”

古丽眉头一皱，将本子摊开翻看几页：

“苏阳，这是好事嘛，现在都流行股份制了，一个人单枪匹马是很难杀出来的，眼下有公家这棵大树撑着腰杆子站稳了，还怕往后没咱盘算的路数？”

古丽这几句话。

他眼一亮，霎时透亮！

一把将古丽那温软的身子骨揉进自个儿怀里，小鸡啄米似的“啵唧啵唧”来了好几口！

这小娘们，是福星！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古丽还裹着宽松的睡衣躺在床上。

苏阳提溜着鞋，光脚下地，尽量不弄出动静。

院子那头，阿旺早把奶茶熬得了，咕嘟咕嘟在铜壶里滚着，外头买来的热乎酥油饼搁在笸箩里，焦香扑鼻。

苏阳麻溜地把吃喝端进里屋，给古丽盖严实了，这才趿拉上鞋，匆匆洗漱，直奔民族街。

一大早民族街就热闹起来，和田人不喜欢自己做早餐，讲究个自在，都爱往街头这些摊子上钻。

油乎乎的木桌条凳一坐，酥油饼黄灿灿，刚出锅的马奶茶热气腾腾，那香味霸道地直往人鼻子里撞！

更生猛的是街口那几家卖羊头的摊子，昨天后半夜就支起了大火灶，硬是咕嘟煮了整宿。

那羊头煮得透烂，脸骨肉瞧着结实，用指头一撕，“呲啦”一下，肉就下来了，进嘴不用嚼，滑溜进嗓子眼儿！

不少老主顾抱着搪瓷缸子，把干硬的馕饼掰成小块扔进去，再舀上一大勺滚热稠白的羊头汤，上面盖满颤巍巍的羊脸肉，沉甸甸一缸子顶一顿硬饭！

苏阳四下一撒嘛，眼尖地瞅见了梁名都他俩。

正猫在个小摊角落，一人面前一大碗稠乎乎“乌麻什”。

乌麻什就是和田人家吃的糊糊饭，面糊里搅和着咸盐粒子、碎肉丁子、青杏块子、绿菠菜叶、苜蓿、恰玛古、沙枣、嫩玉米粒....糊里糊涂，粘粘糊糊，滋味倒独一份。边上小竹筐里还躺着三四个皮儿焦黄的烤包子。

苏阳咧嘴一笑，一屁股坐下，二话不说，抄起个烤包子就啃。

刚才那顿奶茶喝得肚子发胀了，这会儿又空了。

“阿达西，”苏阳边嚼边问，“俺们和田这黏糊糊的乌麻什，吃得顺口不？”

“不赖，真不赖！”梁经理忙咽下嘴里的东西，手里还捏着个烤鸡蛋，熟练地在桌沿上磕两下，剥开，蘸点盐沫子，咬一口满嘴喷香，“这烤鸡蛋俺吃了三天了，香！”

旁边有点发福的李丰明正捧着一个大碗，碗里漾着暗红色的汁水，他滋溜滋溜喝得美，跟喝了啥琼浆玉液似的。“这好东西！临走我得扛几坛子回去！”

苏阳看得直乐，咽下包子：“那个叫麦扎甫，俺们和田人自家土法造的葡萄酒，紫葡萄挤成汁儿，倒进坛子里闷着，捂上酒曲封死口。俩月功夫，味儿就出来了，别处还真喝不着！”

“那敢情好，比俺们那吃喝可强多喽！”李丰明更来劲了。

苏阳几口解决掉最后一点烤包子，拍拍手上的油渣子，直接撂话：“梁经理，你们那厚本子，俺昨晚上就翻完了。盘算得不差！这事.....俺答应了！”

俩人对视一眼，眼里都蹦出喜色，赶紧撂下筷子。

“哎呦喂，巴郎子！”梁经理那调门都拔高了半截，直拍苏阳肩膀，“这可太好喽，俺跟老李还说呢，估摸着你得琢磨个三两天，没承想你是个痛快肠子，利落得很嘛！”

“害，你们掏真金白银抬举俺，这是好事嘛，但是上次我说的，经营管理权...”

“一百个放心！”梁经理巴掌拍得自个儿胸口咣咣响，“这杆秤，妥妥的在你苏老板手里把着！”

一旁的李经理笑呵呵的说道：“那这样嘛，我这两天就拟定具体的合同，回头咱们再详细谈谈怎么样？”

苏阳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还有桩事啊，苏老板。”

李经理往前凑了凑。

“俺们琢磨呢，咱得把摊子支大点！乌市那是大集散地，喀什呢，门户冲着好多个斯坦国，这两个地儿能不能先探探路，多开几个鉴定所？证书嘛，肯定还指着你这边把关、盖戳戳！咋样？”

苏阳眯缝着眼，心里头飞快地盘算开了。

只要苏阳掌握着证书颁发的权利，那就问题不大，只是这山高皇帝远的，运输极不方便，而且成本增加，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派人过去负责监督审核，没问题后再统一上报，最后由苏阳进行印发证书。

至于钱上头的说道。

分所那边，光开张的“拜门钱”得收！每张从总所过手的证书，还得按戳上的数另外扒一层皮下来！

现在苏阳才明白一句至理名言，21世纪是什么最重要，人才，还是他妈的人才！

当药乔木村和城里，苏阳能用的人都是物尽其用，现在的确还需要再招人了。

和田这个地方除了农业技术推广站、林业站、畜牧兽医站、种子站、水管处这种学技术的地方外，综合院所就是和田师范专科学校了。

想到这，苏阳想起了之前从京城大学过来的一些实习生。

也不知道方倩和黄小蛾她们怎么样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是专业对口的大学生，对玉石这块是有专业技能加持的。

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还是厚着脸皮问问吧。

苏阳在厂子里呆了一会，趁着午饭前回到了乔木村。

在北大窑翻腾了一会，找到了上次她们留下来的电话号码。

苏阳拨通了方倩的电话，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方倩，我是苏阳....”

“打电话问问你的毕业论文准备的怎么样了嘛....完事了？那就行那就行！

“是这啊，我是想问问你们以后的打算？毕竟你们学的就是这个嘛。”

“哎呀，这个你们考虑清楚，我这里虽然缺人，但你们还是要听从你们内心的想法....”

挂了电话，苏阳兴奋的挥挥手。

刘小成走过来，满脸疑惑：“咋啦阳子，啥事这么高兴？”

“方倩他们那边学业完成了，毕业了！”

“毕业了，那...也用不着这么高兴吧？”

苏阳拍了拍刘小成的膀子，刚才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跟刘小成说投资的事。

“小成哥，是这，昨天有乌市的公家人找了过来，说要投资咱们鉴定所，人家出钱出店，还给咱开绿车，把鉴定所开到乌市和喀什，我承想这也是发展的趋势，就答应了。”

刘小成听的半知半懂，投资做生意这块，有空的时候他也跟着收音机在学习，听听新闻广播，多少了解一下。

“还有，鉴定所的发证权还在咱们手上，所以得需要一批人才派过去监督审核。我这不就想到了那些大学生！”

刘小成这才反应过来：“你是想让大学生过去？”

“是的嘛，刚才方倩说，他们已经毕业了，而且上次他们回去之后，把这边的经历跟他们一说道，他们很多人都愿意到这里来！”

刘小成激动的一拍手：“那就太好了，正缺人呢！”

甭管那些学生来这里是为了玩还是学习，多多少少也有愿意留下来的，每个人都是一笔财富。

“小成哥，咱们到屋里说，我把投资的事再跟你说道说道....”

回到屋里，风扇摇着头，西瓜切好了，上面几个苍蝇在嗡嗡乱飞。

热巴嫂子也坐在屋里，挺着肚子织毛衣，说是等冬天的时候给娃穿。

她看着两个男人在屋里谋划着未来，满脸爱意，起身帮他们打开了两瓶汽水。

摊开意见书，苏阳指着上面的规划：“小成哥，他们的意见是在和乌市和喀什分别开上三家鉴定所，也就是六家，等运营稳定了再开到内地去.....”